伐天战阵的结成,如同在无尽黑夜中点燃的第一簇烽火,又似在冻结万载的冰原上凿开的第一道裂痕。它虽不能彻底瓦解天尊那笼罩星空的绝对领域,却实实在在地,在这片由法则与意志构筑的铜墙铁壁上,钉下了一颗倔强的钉子!
领域那无所不在的压制力,如同潮水般出现了细微的滞涩和分流。沈渊周身一轻,那足以将寻常化神修士神魂都碾碎的压力,终于出现了一丝可供喘息、可供发力缝隙。更关键的是,天尊那原本如同苍天俯视蝼蚁、完全凝聚于沈渊一身的注意力,被硬生生扯开了一道口子,不得不分出一缕神念,投向下方那汇聚如蚁、却光芒刺眼的战阵。
“蝼蚁汇聚,亦想撼天?”天尊冰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真正被触怒的寒芒。这些他弹指便可灰飞烟灭的存在,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威严,甚至以这种联合的方式,干扰他对“变数”的清除。这是一种亵渎。
他不再仅仅针对沈渊。心念微动间,部分浩瀚的法则压制如同天倾般,轰然转向了整个伐天战阵!他要先将这些烦人的蚊虫碾碎,让那沈渊在孤立无援的绝望中,见证同伴的湮灭!
霎时间,整片扭曲的星空沸腾了!无数由星辰之力凝聚的锁链,不再是之前试探性的抽打,而是化作了毁灭的暴雨,带着洞穿虚空、锁拿神魂的厉啸,从四面八方攒射向战阵!周遭的空间变得比万年玄冰更粘稠、比混沌泥沼更滞涩,疯狂地挤压、撕扯着战阵的光壁,试图将这一百零八名修士分割开来,逐个碾成齑粉!
“稳住!灵力共鸣,神魂相守!”裕亲王须发皆张,口中喷出带着点点金光的鲜血,嘶声怒吼。他站在阵眼之位,身形佝偻却如磐石般屹立,将自身修为毫无保留地燃烧,化作支撑战阵的脊梁。
战阵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狂风中残烛。每一位修士都面容扭曲,七窍之中渗出鲜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修为较弱的几人,护体灵光率先破碎,身体在恐怖的法则碾压下直接爆成一团血雾,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但诡异的是,他们爆散的血肉神魂之力,并未消散,反而被战阵奇异的力量牵引,如同燃料般投入那摇曳的光壁之中,让其光芒在黯淡的瞬间再次炽盛!倒下一个人,立刻就有后方预备的修士赤红着双眼,咆哮着顶上空缺的位置,将自身一切注入阵中。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们是在用血肉作砖,用神魂为泥,用生命和不可动摇的信念,硬生生垒砌起一道阻挡天尊怒火的堤坝!这堤坝,只为给沈渊争取那片刻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机会!
看着同伴一个个化作飞灰,形神俱灭,沈渊双目赤红,眼角几乎瞪裂。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和暴怒在他胸中炸开,却又被极限的冷静强行压下。他知道,这用无数生命换来的机会,稍纵即逝,他没有任何浪费的资格!
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意念,乃至燃烧的生命本源,尽数沉入识海中那页承载着禁忌与终结的《葬世录》。不再去思考招式的变化,不再去顾虑反噬的后果,甚至忘却了生死。此刻,他心中唯有对“葬世”真意的理解——并非毁灭,而是轮回的终末,是喧嚣过后的寂静,是存在之后的虚无;是对这无情天命的最终反抗,也是对身后那些浴血同伴、对芸芸众生的最后守护!
他将这一切——他的道,他的念,众人的信念与力量——如同百川归海,尽数融为一炉。这不是力量的简单叠加,而是一种本质的升华与蜕变。
嗡!
手中的陨星剑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剑身之上原本流转的混沌色光华彻底内敛、塌陷,呈现出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空无”。那并非黑暗,而是一种连“存在”这个概念都要被其吞噬、归墟的虚无!剑锋周围的星空背景都微微扭曲,仿佛不敢承其重。
“天尊!”沈渊骤然睁眼,声如九天神雷炸响,竟暂时压过了星空的动荡,“你的天命——葬了!”
“葬世——终焉!”
他倾尽所有,挥出了手中的剑。
这一剑,超越了速度的范畴,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逸散。
只有一道绝对的“无”,一道平静蔓延的“终结”。它如同创世之前的奇点,包容一切可能性;又如同万物终结的归宿,湮灭所有痕迹。它缓缓向前,所过之处,扭曲的空间被无声抚平,暴射的星辰锁链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湮灭,就连祭坛上那窃天镜碎片散发出的、掌控一切的法则波动,都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天尊脸上那万古不变的淡漠终于彻底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法掩饰的骇然!他从这道平静蔓延的“无”中,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超越此界现有一切法则、凌驾于他认知和理解之上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种触及世界本源规则的……终结权柄!
“不可能!此界法则有缺,天地有涯,怎会孕育出这等力量?!”他失声惊呼,再也无法保持高高在上的从容。双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速结印,疯狂催动窃天镜碎片,引动整个星空领域的力量,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璀璨夺目、足以轻易抵挡数位化神巅峰修士联手狂攻的绝对法则屏障!星光如潮,符文如海,将他守护得密不透风。
然而,那蕴含着“终焉”意韵的一剑,其本质似乎已超越了力量的碰撞。它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维度,又或者,它本身就是“终结”的体现。那无数坚固的法则屏障,在其面前如同无物,被它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穿透、越过,然后,轻轻地,印在了天尊的胸口之上。没有巨响,没有冲击,就像一片雪花,落在了湖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静止。
天尊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任何伤口,没有流血,甚至没有疼痛。但在他神念感知中,胸口那一小片区域,正在失去所有的颜色、所有的质感、所有的概念,正在以一种不可逆的方式,缓缓化为绝对的“无”。这种“无”还在悄然蔓延。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沈渊,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极致的震惊与一种深入神魂的茫然。他纵横万载,窃取天命,自以为窥得大道一角,却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世间存在如此诡异而终极的力量。
“这是……什么……道……”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带着浓浓的不解与难以置信。
下一刻,他整个神圣威严的肉身,从胸口那“无”的印记开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的沙画,无声无息地、彻底地崩灭、消散。没有爆炸,没有光华,没有留下丝毫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仿佛他从未出现在这片星空之中。
咣当!
那枚牵动整个领域的窃天镜碎片,失去了主人的掌控,光芒骤然黯淡到极致,如同凡铁一般,从祭坛上跌落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笼罩星空的领域开始剧烈动荡,星辰明灭,锁链崩断,空间结构变得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坍塌。
星空下,残存的伐天战阵光芒黯淡,幸存的修士们相互搀扶,望着那天尊消散之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悲伤,以及一丝恍惚。
惨胜!集合众人之力,乃至牺牲,沈渊终以超越自身极限、触及禁忌的“葬世·终焉”,崩灭了天尊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