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昏黄的灯光仿佛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灯光照在苏晚身上，碎花睡衣勾勒出她产后依旧丰腴却难掩窈窕的轮廓，一头乌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顾衍之呼吸微微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狂跳起来。
然而，一股冰冷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这片暖色，新婚第二天清晨，他冰冷嫌恶的眼神，和那句急于划清界限、如同刀子般甩出去的“作风不正”。
滚烫的喜悦和冰冷的愧疚猛烈撞击，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的手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喉结紧张地滚动，仿佛那盏昏黄的灯突然变得有些刺眼。
就在这时，苏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顾衍之像是被那清澈的目光烫了一下，仓促地垂下眼睫，耳根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苏晚看着他军装上的尘土，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那份来不及掩饰的惊艳与慌乱，自然也读懂了他惊艳之下那一闪而过的窘迫和复杂。
她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涩意，关于那个仓促狼狈的新婚晨记忆，像水底的暗礁，悄然硌了一下。
两人之间一时间没有任何话可以说。
顾衍之却突然俯身看着两个小家伙，目光温柔，粗粝的手指隔着空气，极轻地描摹着孩子们柔嫩的轮廓，仿佛怕惊扰了他们。
“真好！”他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悸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到苏晚脸上，这一次，那感激里包裹着沉甸甸的愧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辛苦你了，真的。”
苏晚避开了他那过于灼热的、含义复杂的注视，微微别开脸，语气依旧平淡：“都过去了。”
她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动作轻柔，却自有一股疏离的屏障。
顾衍之的话噎在喉咙里。
他知道那件事没过去，至少在他心里没过去。
他想道歉，想刨根问底，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但看着她略显疲惫的侧脸和眼前这温馨却脆弱的场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
现在不是时候。
于是，他只能将万千情绪压回心底，笨拙地找着话题：“奶奶和小姑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小姑去打饭了，奶奶可能去水房了。”苏晚回答，目光依旧落在孩子身上。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某种无声的尴尬和一丝若有似无引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直到病房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熟悉的脚步声和顾秀兰特有的大嗓门：“晚丫头！饿坏了吧？今天食堂人可真多！”
这声音像一道符咒，瞬间打破了室内那微妙而紧绷的气场。
顾衍之和苏晚几乎同时暗自松了口气。
顾秀兰的大嗓门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哐当”一声推开门，手里拎着两个铝饭盒：“晚丫头！饿坏了吧？今天食堂人可真多，红烧肉差点就没抢上！哎呦喂！！”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床边那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手里的饭盒差点脱手：“衍之？！！老天爷！你咋回来了？！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跟个土行孙似的从地里钻出来的？”她惊喜交加地嚷嚷着，快步走进来。
顾衍之被小姑的比喻逗得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饭盒：“小姑，我刚到。部队拉练路过，请了假来看看。”
“看看？光看看可不行！得好好看看你媳妇和你这俩大宝贝！”
顾秀兰激动地拍着顾衍之的胳膊，然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凑近他，眯着眼打量，“啧啧，几个月的工夫，咋感觉又黑又瘦了？部队里是不是光让你们干活不给饭吃啊？瞧你这下巴尖的！”
她语气里满是心疼，却用着夸张的调侃方式。
这时，周氏也端着洗好的苹果回来了，一进门看到顾衍之，老人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笑开了花，皱纹都舒展开来：“衍之！真回来了！好好好！刚才电话里听着声儿就知道你坐不住！快让奶奶瞧瞧！”
顾衍之赶紧扶住奶奶。
周氏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眼睛却不住地往孩子那边瞟：“回来得好！回来得好！正好见见你这一双儿女！哎呦呦，你是没见着，刚生下来那会儿，红彤彤皱巴巴的，这才几天，就变得白白胖胖，跟年画娃娃似的！都是晚丫头奶水好，功劳最大！”
顾秀兰在一旁插嘴，笑着指向婴儿床：“功劳大是大，就是你这俩宝贝好像不太给你这个爹面子啊？你瞧，你回来了，哥哥照睡，妹妹瞥你一眼继续啃手，压根没打算热烈欢迎一下他们千里迢迢赶回来的老父亲啊！”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顾衍之看着两个完全无视他的小家伙，也忍不住挠头笑了，刚才的尴尬气氛被冲淡了不少：“没事没事，现在不认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他们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