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锦川“嗯”了一声，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父亲永远不会知道，他苦练英语听力的动力，是希望能帮晓艺校正发音；他研究传媒知识的热情，源于想和晓艺有更多共同话题。
“下周的家长会，我和你妈都要出差。”洛爸爸突然说，“我让王秘书去参加。”洛锦川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洛爸爸皱眉：“哪有家长会学生自己参加的？”
“那让周阿姨去吧。”洛锦川指的是家里的保姆，“反正你们从来不去。”
车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洛志远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最终什么也没说。这种沉默的对抗在他们父子间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父亲用长期缺席表达对事业的忠诚，儿子用逆来顺受掩饰内心的叛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四晚上家长会那天，洛志远和周雅竟然双双出现在了玉江中学初二(1)班的教室门口。“临时取消了出差，”周雅对儿子眨眨眼，抱了抱他，“抱歉啊，儿子。”
洛锦川罕见地愣住了。更让他惊讶的是，父亲手里还拿着一份精心准备的家长会材料——上面甚至标注了各科老师的姓名和教学特点。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家长。洛锦川领着父母走向自己的座位，路过第三排时，他看见晓艺正和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说话——那应该是她父亲。
两个父亲目光相遇的瞬间，洛爸爸微微点头致意，刘爸爸则有些拘谨地笑了笑。
家长会开始前，班主任张老师让家长们自由交流。周雅立刻凑到了晓艺爸爸身边：“您家晓艺真优秀，听说还帮我家小川补语文呢！”
刘爸爸受宠若惊：“哪里哪里，小洛才是真厉害，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走廊上两个母亲很快热络地聊起来，而两位父亲则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距离。洛志远打量着这个穿着朴素的父母，发现对方虽然言辞不够文雅，但眼神十分真诚。
“洛局长？”刘爸爸突然主动开口，声音有些紧张，“听晓艺和周漾提起过您管文化传播这块？”洛志远略显惊讶地点头。
“我家囡囡特别喜欢广播，”刘爸爸搓着手，\"要是以后有啥比赛活动...您多指点。\"
这个朴实无华的要求让洛爸爸一时语塞。在他接触的圈子里，人们要么阿谀奉承，要么交换利益，很少有人像这样直白真诚地为孩子提出请求。
“广播行业现在不景气，发展好的都是官方媒体，机遇往往和挑战都是一起出现的。”洛志远习惯性地泼冷水，“未来电视和互联网才是主流。”
刘爸爸却笑了：“孩子难得这么喜欢就让她试试呗。我们家小超市还卖磁带呢，不也没被cd淘汰，之前那个比赛不是都是收音机转播的吗？”
这番朴实的话语意外地触动了洛爸爸。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痴迷诗歌，却在父亲的光环和压力下选择了更\"有前途\"的行政道路。
家长会正式开始，张老师详细介绍了班级情况和期中考试准备。当提到下个月的数学竞赛时，她特别表扬了洛锦川和刘晓艺：“这两位同学每天放学后都留下来钻研竞赛题，进步非常大。”
洛妈妈周雅女士在桌下偷偷掐了丈夫一把，得意地挑眉——看吧，我就说那女孩不错。
洛志远却注意到儿子听到表扬时，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刘晓艺的方向，嘴角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作为父亲，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那个总是按照他规划行走的儿子，心里已经悄悄有了自己的方向。
家长会结束后，三个家庭在校门口道别。周漾的奶奶——一位满头银发的农村老太太，硬塞给晓艺和洛锦川各一包自家炒的花生：“补脑的，多吃点！”
周雅热情地邀请晓艺父母有空来家里坐坐，而洛志远则破天荒地给了儿子一个略显生硬的拥抱：“那个...竞赛好好准备。”
回家的路上，洛锦川罕见地主动开口：“爸，省图书馆是不是新进了批外文传媒期刊？”洛爸爸惊讶于儿子的兴趣：“对，需要我帮你借？”
“不用，”洛锦川望向车窗外飞逝的梧桐树影，“我和同学周末要去查资料。”他没有主动说那个同学是谁，但后视镜里，周雅看到儿子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属于少年人最真挚的期待与欢喜。
周六清晨，刘晓艺站在市广播电台的大门前，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这座八层高的灰色建筑在朝阳中显得庄严而神秘，楼顶的天线塔直指蓝天，仿佛能触摸到那些在空中流动的电波。
“紧张？之前来这比赛不也没什么事吗？”洛锦川从自行车后座取下一个纸袋，“给你。”
纸袋里是一盒金嗓子喉宝和一瓶矿泉水。晓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她接过水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稍稍平复了加速的心跳。
“之前只是在大礼堂比赛，这次是直接进去演播楼。”
“谢谢你也谢谢洛叔叔...我只是没想到真的能来参观。”晓艺仰头望着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一个月前，当洛锦川提到他父亲可以安排他们参观市广播电视媒体中心时，她还以为是个遥不可及的玩笑。
洛锦川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温和：“我爸说，播音员林老师和之前给你化妆的主持人李老师今天值班，她会带我们参观。”
推开广播电台厚重的玻璃门，冷气夹杂着淡淡的油墨味扑面而来。前台的阿姨正在听收音机里播放的中央广播电台的《东方时空》，见他们进来，熟练地拨了个内线电话。
不一会儿，一位扎着干练马尾、穿着米色套装的女播音员从电梯里走出来。“你们就是洛局长家的小川和小刘同学吧？”林老师的声音比广播里更加亲切，“跟我来，正好早间新闻刚结束。”
电梯上行时，晓艺紧盯着楼层指示灯，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指示灯一层层往上提，心快紧张的从嗓子里跳出来的感觉。
当林老师推开录音棚的厚重隔音门时，晓艺屏住了呼吸——她从未见过如此专业的设备：巨大的调音台像飞船控制室般布满旋钮和推子，悬吊式话筒在防喷罩后泛着金属光泽，监听音箱整齐地嵌在墙壁里。
“这是我们的主力录音棚，设备都是最新的，和央台的没法比，但也是国内最专业级的水平。”林老师拍了拍控制台，\"《晚间新闻》和日间的《音乐欣赏》都在这里录制。”
晓艺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控制台上的推子，想起玉江中学广播站那台时不时接触不良的老设备和需要大力出奇迹的控制台，差距大得让她既羡慕又气馁。
“想试试吗？”林老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指向播音间，“可以读一段稿子。”坐在专业播音椅上，晓艺的膝盖微微发抖。
她戴上耳机，面前的话筒像黑洞般吸走了她所有的勇气。透过玻璃，她看到洛锦川对她做了个深呼吸的手势。
“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晓艺的声音刚开始有些发颤，但很快找到了节奏。当自己的声音通过专业监听系统传回耳朵时，她惊讶地发现原来在广播站自以为不错的发音，竟然有这么多瑕疵——气息不稳、咬字不清晰、句尾常常偷气。
林老师耐心地指出了这些问题，还教了她几个简单的发声练习：“每天早上对着墙壁练习绕口令爆破音的‘八百标兵奔北坡’以及卷舌音的‘四是四，十是十'以及‘石狮子、稀柿子、四世子’，坚持标准的练习三个月会有明显改善。”
走到旁边的小一些的录音棚里面正在播音，是每日两次的气象播报，每天早晨一次，晚上7点前还有一次。导播台前的导播极为严肃，录音棚里的李主持正在认真仔细根据提词器里的字，用最稳定，最标准的咬字播报着天气。
“悦城今日天气，晴，气温......”
“这类型的快讯以及临时的新闻快报，都是几分钟内就要完成的，还得一字不错的说出去。”林老师解释道
参观结束时，林老师送给他们几本内部培训资料和一卷示范录音带。晓艺如获至宝，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拥抱着整个声音的世界。
看着她十分开心的抱着录音带就走，一直默默跟着的洛锦川不禁失笑，这个小丫头有了心爱的广播，眼睛里看不到其他东西啦。以后可不好办呐！
回学校的路上，晓艺的脑海里还在回放录音棚里的每一个细节。自行车后座上的她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洛锦川的肩膀：“我们广播站也能做得更好！”
从那天起，玉江中学操场的东墙边多了一道晨练的风景——每天六点半，刘晓艺准时出现在那里，对着斑驳的墙壁一边蹦蹦跳跳一边一遍遍练习：“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时不时还有一些英语短句和英语单词
偶尔有早到的同学经过，会好奇地驻足观望，但她全然不顾，专注得像个苦修的僧人。广播站的老成员们也察觉到了变化。
以前晓艺的播音虽然感情充沛，但时常出现吃字或气息不足的情况；而现在，她的声音越来越稳定清晰，甚至能自如地控制语速和停顿。
“你最近是不是特训了？”周三中午，搭档黄钰潇调试着设备问道。广播站的老风扇吱呀作响，却吹不散夏日的闷热。
晓艺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示范带：“市广播电台的林老师说，播音不是靠天赋，而是靠肌肉记忆。”
黄钰潇惊讶地挑起眉毛：“你去市台了？”
“洛大神安排的？”
晓艺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耳朵却悄悄红了。她没有说那天回家后，她对着镜子练习到深夜，也没有说洛锦川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出现在操场边，安静地听她完成所有发声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