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流星河,名副其实。
这是一片被遗忘在无尽虚空中的危险地带,无数破碎的星辰碎片、沉寂的古战场遗迹、以及常年不息的空间风暴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复杂而紊乱的环境。色彩斑斓的能量乱流如同奔腾的江河,其间隐藏着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一切靠近的物质。寻常修士若无特殊手段或明确路径,绝不敢轻易涉足此地。
而此时,一道被朦胧星光笼罩的九色雷遁,正如同最灵巧的游鱼,在这片危险的水域中穿梭。
星陨仙尊赠予的“星隐符”确实神异,那层看似稀薄的星光,不仅极大程度地遮掩了晚宝几人的气息和遁光波动,更对周围紊乱的空间力量有着奇特的安抚与规避效果。许多原本会主动缠绕上来的能量乱流,在靠近星光时,竟会自然而然地滑开,让他们的前行之路顺畅了不少。
但晚宝的心神却没有丝毫放松。她一边全力驾驭着遁光,规避着那些连星隐符也难以完全抵消的、最危险的大型空间裂缝和能量旋涡,一边分出一缕神识,沉入体内,仔细体悟着突破化神期以及融合了部分“惊蛰”雷印后带来的变化。
丹田之内,原本金丹所在之处,此刻已被一个缩小版、眉眼与她一般无二、周身缠绕着九色雷光的元婴所取代。这元婴凝实无比,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呼吸吐纳间,引动着外界的天地灵气与她自身精纯的雷霆仙力不断循环。而在元婴的眉心,一道复杂玄奥的雷霆符印若隐若现,散发着古老而磅礴的气息,正是那“惊蛰”雷印的部分显化。
与寻常化神修士不同,晚宝的化神之路,根基在于《九霄御雷真诀》与“惊蛰”雷印的初步融合。她的法力不仅蕴含着至阳至刚的九霄神雷特性,更带上了一丝“惊蛰”雷印所代表的“复苏”与“生发”之意。这并非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一种本质的升华,意味着她的雷霆,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更蕴含着一线毁灭之中孕育新生的造化之机。
“雷霆…并非只有狂暴与毁灭。”晚宝心中明悟渐生,“春雷惊蛰,万物复苏。雷,亦是天地间至高的生发之力,驱散沉疴,唤醒生机…这,或许才是上古雷部正神执掌天道刑罚,却又泽被苍生的真意所在?”
她回想起在古神陨地,面对仙盟执法堂围攻时,情急之下引动的那超越自身极限的一击。那不仅仅是力量的爆发,更似乎触及到了某种法则的层面,引动了冥冥中属于“惊蛰”的权柄,这才一举重创了数名化神长老。
“只是,当时更多是凭借雷印本源与一股狠劲,对于其中蕴含的‘复苏’真意,理解尚且粗浅。”晚宝暗自思忖,“如今初步融合,需得细细体悟,将这份力量真正化为己用,方能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她尝试着引导一丝那蕴含“复苏”意境的雷霆之力,流过经脉。所过之处,此前因连续激战和高强度遁行而产生的细微暗伤,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滋养、修复,连带着精神上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甚至,她感觉到这股力量对身旁伤势未愈的赵焱,也隐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吸引和安抚效果。
“果然玄妙!”晚宝心中一定。这份力量,不仅能让她的持续作战能力大增,或许在关键时刻,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主上,您的气息…”赵焱敏锐地察觉到了晚宝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与以往纯粹霸道雷霆不同的温和生机,不由得出声,眼中带着关切与好奇。
“无妨,略有所悟。”晚宝收敛气息,看向赵焱和刘晴,“你们伤势如何?抓紧时间调息,返回雷域后,恐怕片刻不得安宁。”
“谢主上关心,属下撑得住。”赵焱咬牙道,取出丹药服下,努力炼化。刘晴也默默点头,抓紧每一分时间恢复法力。他们都清楚,真正的考验,回到雷域才算开始。
趴在晚宝肩头,缩小了体型的阿金,此刻也难得安静。它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鼻子轻轻抽动,似乎对乱流星河中某些残留的、古老而精纯的雷霆气息颇为感兴趣。作为与晚宝性命交修的神兽,晚宝的突破与感悟,它也获益良多,身上的金色绒毛似乎更加璀璨,隐隐有细微的电弧自发跳跃。
“阿金,感应到什么了?”晚宝通过心神联系询问。
“唔…这里好像埋着不少‘老家伙’的骨头,有点熟悉的雷味儿,不过都稀巴烂了,没啥嚼头。”阿金咂咂嘴,显得有些遗憾,但随即又精神一振,“不过宝儿你刚才那股新味道不错,暖洋洋的,下次打架记得多放点,帮我梳理梳理羽毛也好。”
晚宝失笑,这馋嘴赦貅,倒是会享受。不过阿金的话也提醒了她,这乱流星河曾是上古战场,或许残留着某些与雷部相关的遗迹或气息,对她感悟雷印真意或有裨益。只是如今归心似箭,实在无暇探寻。
“等此件事了,再带你来找‘零食’。”晚宝安抚道,随即目光一凝,操控遁光一个精妙的折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突然从侧面袭来的、无声无息的虚空湮灭之风。
遁光继续在光怪陆离的乱流中穿行,凭借着星隐符的庇护和晚宝日益精进的遁术与感知,一行人虽有惊,却无大险。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更加遥远、更加靠近正常仙域航道的路线上,晚风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撕裂空间,疾驰而行。
她周身燃烧着炽烈的玉色仙焰,那是她在不惜代价地燃烧仙尊本源,换取超越极限的速度。每一次闪烁,都跨越了难以计数的空间距离,身后的虚空留下久久不散的雷光轨迹,仿佛一道横贯星海的闪电。
“快!再快一点!”晚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玉老传来的讯息虽短,但蕴含的信息却让她心胆俱裂。宝儿被通缉,万法老贼颠倒黑白,联军兵临城下…她的家,她和宝儿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新生雷域,正面临着覆灭之危!而她的妹妹,此刻不知在何处逃亡,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无尽的悔恨与怒火灼烧着她的心。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更强硬地阻止宝儿参与古神陨地之事,恨万法仙尊的狠毒无耻,怒仙盟的腐朽不公,更怒那些趁火打劫的势力!
“尔等宵小,若敢伤我雷域一草一木,伤我妹妹一分一毫,我晚风在此立誓,必踏平尔等山门,诛尽尔等道统,令尔等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狂暴的杀意伴随着仙尊威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使得沿途一些小型修真星辰上的生灵都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仿佛大难临头。
在极致的焦急与愤怒催动下,晚风感觉体内那沉寂许久的仙尊瓶颈,竟隐隐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并非修为境界的突破,而是对自身所执掌的“玉霄雷法”与“九霄御雷真诀”的融合,有了更深的理解。
玉霄仙域的道法,偏向清灵、变化与滋养,而九霄神雷则至阳至刚,主宰刑罚。她因重生之故,机缘巧合兼修二者,但始终未能完全融会贯通。此刻,在极端情绪的冲击下,两种截然不同的雷霆真意在她体内激烈碰撞、交融。
“守护…我所欲守护的一切…”
“雷霆…既是毁灭之鞭挞,亦是守护之壁垒…”
“玉之温润,可纳万物;雷之暴烈,可破万邪…刚柔并济,方为大道…”
种种明悟如同电光石火,在晚风心头闪现。她周身燃烧的玉色仙焰中,那璀璨的雷光不再仅仅是依附或交织,而是开始真正地融合,玉色中孕育着雷霆的毁灭生机,雷光中蕴含着玉质的温养灵韵。她的速度,在原本的基础上,竟再次提升了一线!
虽然距离完全融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开端。她的道,在守护的执念与极致的愤怒中,得到了锤炼与升华。
“宝儿,等着阿姐!玉老,撑住!我很快就到!”
新生雷域,惊雷殿。
整个雷域已经彻底进入了战时状态。九霄惊雷大阵全力运转,厚重的雷光壁垒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核心区域牢牢护住,壁垒上游走着无数细密的雷霆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壁垒之外,原本繁华的坊市、新建的亭台楼阁都已清空,所有非战斗人员均已撤离至核心区域或通过秘密通道暂时疏散。
壁垒之内,气氛肃杀而有序。
一座座经过改造、铭刻着强化阵纹的灵力塔楼林立,塔顶雷光凝聚,指向外界。赤羽长老坐镇东线防区,他性情如火,此刻更是将这份火爆投入到了备战之中,亲自检查每一处阵眼,督促弟子操练合击战阵,吼声如雷,让一众弟子不敢有丝毫懈怠。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阵法衔接要快!法力输出要稳!谁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用敌人动手,老子先劈了他!”赤羽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唾沫横飞,但眼神中的关切与决绝却清晰可见。
西线防区则由青木长老负责。他性情相对温和,但此刻也是面沉如水,指挥若定。他更擅长利用雷域本身的地脉与植被布设陷阱与辅助阵法,一道道隐晦的藤蔓状雷光在地表蔓延,与地脉中的雷霆之力相连,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感应与束缚网络。
孙长老坐镇中枢资源库,统筹着联盟所有的丹药、法器、灵石储备。他面前悬浮着数十面光幕,实时显示着各处资源点的库存与调配情况,手指连点,将一箱箱补充法力的“回元丹”、疗伤圣药“青木生机散”、以及各种攻击、防御符箓,有条不紊地分发到各个防区。他的额头渗出细汗,但眼神专注,确保着这座战争机器的资源命脉畅通无阻。
王岩与李骏率领的精锐机动队,则如同蛰伏的猎豹,分散在几处关键节点,随时准备扑向任何出现漏洞或被重点攻击的区域。弟子们虽然面色紧张,但眼神中大多闪烁着坚定与战意。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亲手参与建设、寄托了未来希望的地方,不容侵犯。
凌霞婆婆与玉老的虚影并肩立于惊雷殿最高处的观星台上,俯瞰全局。凌霞婆婆手中拂尘轻摆,道道清辉洒落,融入大阵之中,进一步稳固着防御。玉老则双目微闭,庞大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水波,蔓延至雷域边缘,警惕地感知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报——!”一名斥候弟子驾驭雷光,急匆匆落下,“东南方向三万里外,发现‘玄阴宗’先锋舰队,约有百人,正在建立前进据点!”
“报——!西北方向五万里外,‘烈阳谷’修士约三百人,已与‘流沙门’汇合,正结阵向我雷域逼近!”
“报——!正南方…疑似发现‘万法仙尊’直属‘仙律堂’的制式飞行法宝踪迹!”
坏消息接踵而至,敌人的包围圈正在迅速合拢,兵锋直指新生雷域。
殿内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玉老猛然睁开双眼,残魂中爆射出锐利的光芒:“来得正好!传令各防区,依计行事,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依托大阵,全力防御!同时,将我们准备好的‘那份大礼’,给最先靠近的玄阴宗送去一份!”
“是!”
一道隐秘的指令通过特殊渠道传出。不久后,在玄阴宗先锋舰队建立的临时据点附近,虚空微微波动,一枚不起眼的玉简被悄然弹出,恰好落在了一名巡逻弟子的脚边。
那弟子好奇捡起,神识探入,脸色瞬间大变,连滚爬爬地冲向主舰。
玉简内,正是晚宝交给星陨仙尊的那份证据的删减版,重点突出了万法仙尊可能与冥狱勾结、以及进行边荒生灵献祭的骇人内容。虽然只是部分信息,但其冲击力足以让任何稍有良知的正道修士心神剧震。
可以想见,这份证据一旦在联军中流传开来,即便无法立刻瓦解联盟,也足以埋下猜疑与不安的种子,尤其是对那些并非万法仙尊死忠、只是迫于压力或被利益驱使而来的势力。
“哼,想瓜分我雷域?先看看你们的主子屁股底下干不干净!”玉老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厉色。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与零星的前哨接触中一点点流逝。新生雷域如同一只蜷缩起来、布满尖刺的雷兽,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风暴的正式降临,也等待着他们主宰的归来。
而在乱流星河中,晚宝的遁光终于冲出了那片紊乱的空域,前方,仙界的正常星空已然在望。甚至,她已经能隐约感受到那遥远方向传来的、属于新生雷域的熟悉气息,以及那笼罩在雷域上空、引而不发的磅礴雷阵之力。
“快了,就快到了…”晚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焦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几乎融入星光的流影,划破寂静的虚空。
也就在她冲出乱流星河不久,怀中的一枚温润玉佩,忽然传来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感应!
是晚风!是阿姐的气息!她在靠近,而且在以惊人的速度靠近!
晚宝心中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温暖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只要她们姐妹并肩,这仙界,便无人可惧!
她的道,是守护之道,是雷霆之道,亦是姐妹同心、其利断金之情谊之道。
雷霆证道,证的不只是力量境界,更是本心与执念。
而此刻,在新生雷域外围,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终于伴随着玄阴宗修士祭起的漫天玄阴冰魄神光,狠狠地撞在了九霄惊雷大阵的雷光壁垒之上!
“轰——!”
璀璨的雷光与阴寒的幽蓝光芒猛烈碰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正式拉开了这场关乎生死存亡之战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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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