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陈墨说“她今天流了很多血”时,人已经靠在墙边滑坐到了地上。左眼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膝盖上,把校服裤子染出深色斑块。右手还攥着那块裂开的怀表,指节发麻,动一下都像被针扎。
耳朵里的银杏叶耳坠忽然震了一下。
是阿絮的信号。
微弱,断续,但确实是真身传来的波动。它还在向日葵根系里,没死,也没被完全控制。我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吐完,脚下的地砖突然亮起幽蓝色的纹路。
一道道光从缝隙里爬上来,像活的东西。
我抬头,礼堂方向的座钟投影出现在半空——傀儡师的全息影像第一次脱离了钟体,凝成实体。他站在数据流中央,手臂展开,一百零八根泛蓝光的数据缆线从他背后延伸出来,像蜘蛛织网一样朝我缠过来。
我往旁边滚了一圈,动作迟缓。失血让身体发冷,反应慢了半拍。一根缆线擦过脸颊,皮肤立刻刺痛,像是被电流扫过。另一根直接缠住手腕,猛地一拉,整个人被甩到半空。
四肢都被锁住了。
缆线贴着皮肤收紧,不割,也不勒,就是不停地往肉里陷。每陷一分,脑子里就跳出一段画面——是我用诡语系统指挥鬼怪做事的场景。写作业、偷试卷、改成绩……还有几次逆命改写的瞬间。
那些画面不是静止的。
它们在动,在回放,在放大。
然后我看到了陆绾绾。
她在走廊尽头弯腰捡笔,下一秒时间倒流,笔重新飞回她手里。这个过程重复了三次,每一次的时间节点,都和我发动逆命改写的时刻完全重合。
我心里一沉。
不是巧合。
每次我改动规则,都在触发她的回溯能力。而她的回溯,又在加速某个东西的死亡——母亲的克隆体。
数据缆线突然震动,投影切换。南宫炽的办公室出现在眼前,镜头推进到抽屉里的培养皿。里面泡着一个和我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脸色苍白,身体正在抽搐。她的生命体征曲线和我的系统使用频率同步起伏。
用一次,衰弱一次。
多用几次,就会死。
“你明白了吗?”傀儡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以为你在反抗?你只是在完成实验。”
我没说话。
耳朵里的银杏叶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阿絮的信号。
是从排水沟里涌出来的灰影,正顺着墙角往上爬。它越聚越多,最后凝聚成人形,浮在空中。我认得那轮廓,是阿絮。
但它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是南宫炽的。
“你修改的每个规则,都在加速你母亲的克隆体死亡。”
我盯着那团影子。
心跳没乱。
反而冷静下来。
阿絮有个习惯,每次接我掉落的笔,都会提前半秒伸出手。它预判动作,从不错位。我左手还夹着一支水笔,现在慢慢转动,让它滑落。
影子没有动。
笔砸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知道了。
这不是阿絮。
是傀儡师模仿的假象。
真正的阿絮还在根系里困着,连话都说不清。我闭上右眼,集中精神,试图通过契约链接触它。意识刚探出去,就收到一段断断续续的信息:
“……别……用力量……”
信号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
数据缆线还在播放画面。这次是更早之前的记忆——我第一次发动逆命改写,为了让数学考试最后一题的答案变成正确选项。那一刻,陆绾绾在考场外咳嗽,手缝里漏出银色粉末。她的八音盒微微震动,胶卷转了一格。
所有线索串起来了。
我的能力不是独立运作的。它和陆绾绾的时间回溯绑在一起,而这两者又被系统用来喂养克隆体。每一次改动规则,都是在消耗她的记忆,透支母亲的生命。
傀儡师低笑一声:“你不该停下的。继续用啊,再多改几次,她就能醒了。”
我看着投影里那个泡在液体中的女人。
她睫毛动了一下。
像要醒来。
但我清楚,那是假的。是诱饵。只要我再发动一次逆命改写,系统就会判定实验成功,立刻启动清除程序。不只是我,阿絮、陆绾绾、谢无涯……所有和我有关的人都会被标记为异常数据,逐一抹除。
我松开了紧绷的身体。
不再挣扎。
任由缆线把我吊得更高。
四肢的束缚感越来越强,皮肤下的蓝光开始往血管里钻。我知道这是在采集我的生物信息,准备存档备份。系统想留下我的操作模式,作为后续清洗的模板。
但我还有底牌。
最后一丝怨气值,我没用来改写规则。它藏在右耳的银杏叶耳坠深处,被阿絮的气息包裹着,像一颗没引爆的种子。只要我不激活它,系统就检测不到逆命行为的发生。
缆线突然收紧。
胸口一闷,呼吸变得困难。
傀儡师的声音靠近:“你以为藏得住?”
我没理他。
视线扫过地面。
那支掉落的水笔还在原地。
笔帽朝上,尾端微微翘起。
我盯着它。
想起阿絮第一次接住它的那天。
也是这样歪着。
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伸出影子。
我轻轻动了动右耳。
银杏叶颤了一下。
藏在里面的怨气值没动。
但我给阿絮留了个指令。
很短,很简单。
“等信号。”
投影再次变化。这次是校长室全景,观测之眼悬浮在天花板下,虹膜正在重组数据。我的名字亮了一下,随即被标红。新的指令生成中,目标锁定路径展开。
傀儡师抬起手,一百零八根缆线同时震颤。
“清剿程序将在三分钟后启动。”
我垂下眼睛。
血从左眼角滑下来,滴在唇边。
有铁的味道。
但我没擦。
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不是礼堂的钟。
是教学楼西侧维修井的方向。
有人在敲击金属盖板。
节奏很慢,一下,停两秒,再一下。
是谢无涯的习惯。
他知道我在这。
但他进不来。
这里已经被数据封锁。
我张了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你还撑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