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后,套房里陷入一阵短暂的寂静。只有观景窗外无声游弋的鱼群,和隐约传来的、不知何处的水流循环声。
陈豪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靠在沙发上,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打量着周思青。
女孩在他的注视下,头垂得更低,双手紧紧攥着休闲裤的布料,指节微微发白。她纤瘦的肩膀微微瑟缩着,像一株在风雨中飘摇的、未经世事的小白花,美丽,却脆弱得令人心生……某种复杂的情绪。
夏小满坐在旁边,心中忐忑,却不敢贸然开口。她能感觉到表妹的恐惧,也能感受到陈豪那无声的审视所带来的压力。
良久,陈豪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
“你叫周思青,对吧。”
周思青身体微微一颤,点了点头,依旧没敢抬头,也没出声。
陈豪继续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件商品的价格:“你需要钱,给你妈妈换肾?”
周思青再次点头,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顺从。
“找到了肾源了么?” 陈豪的问题切入核心。
周思青这次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带着明显的无助。没有肾源,钱也只是空中楼阁。
陈豪看着她,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匹配的肾源,就算你有了钱,也一样救不了你妈妈。”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周思青勉强维持的镇定。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紧握的手背上。
但她依旧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承认这个事实,本身就需要耗尽她所有的勇气。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强忍悲恸的模样,比嚎啕大哭更令人揪心。
陈豪看着她无声落泪、点头承认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个荒谬又熟悉的念头窜入脑海,这丫头……该不会又是个哑巴吧?!
他瞬间想起了许柔嘉。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孩,为了救母,被同学骗去黄金海岸……
上次的经历让他后怕不已,如果当时他真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欺负”了许柔嘉,那份愧疚恐怕会伴随他一生。
他立刻转向夏小满,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表妹……不会说话?”
夏小满被问得一愣,赶紧摆手解释:“没有没有!学弟你误会了!思青她就是……就是太紧张,太害羞了,而且心里难受……她不是哑巴,会说话的!”
她边说边轻轻推了推周思青,“思青,你倒是说句话呀!”
周思青被表姐一推,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陈豪,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我……我会说话……” 声音虽小,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怯意,但确实清晰可闻。
陈豪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那块石头落了地。还好,不是最坏的情况。
他定了定神,继续问周思青,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妈妈现在在哪个医院?”
周思青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但还是带着颤抖:“在……在汉城第一医院,肾内科。”
汉城第一医院…
陈豪心里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许柔嘉的身影和眼前这个哭泣女孩的面容似乎有瞬间的重叠。
都是为母求医,都陷入绝境,都如此年轻……命运似乎总在重复类似的悲剧。
他无奈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贪图享乐,追求欲望,利用系统为己谋利。
但他有自己的准则,有不愿逾越的红线。趁人之危,尤其是趁着一个为救至亲而走投无路的清白女孩之危,这种事……他做不出来,至少,在对方如此被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他做不出来。
看着周思青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却又无比纯净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走投无路的绝望与献祭般的顺从,陈豪心中那点旖旎的念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烦躁,以及……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或许是怜悯,或许是物伤其类的情绪。
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同样紧张不安的夏小满。
算了。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随即,在夏小满和周思青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陈豪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一把抓住了夏小满的手腕。
“诶?学弟?” 夏小满惊呼一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让夏小满替你吧。”陈豪不容抗拒地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然后拽着她,径直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他的动作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粗暴的意味,与刚才平静问话的状态截然不同。
“小满姐!” 周思青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茫然无措地看着表姐被陈豪拉走。
夏小满被陈豪半拖半拉着,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惊慌的周思青,眼神复杂,有无奈,有安抚…更多的是让周思青放心…
卧室的门被陈豪用脚带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将客厅与卧室彻底隔开。
周思青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奢华却空旷的客厅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关门的声音。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房门,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一阵隐约的、难以形容的声响,穿透了良好的隔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低沉,是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不耐和某种压抑的力道。
还有……表姐的声音。起初似乎是短促的惊呼,随即变成了模糊的、仿佛被堵住的呜咽,偶尔夹杂着几声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回应或求饶,但很快又被更重的声音掩盖下去。
接着,是沉闷的、有节奏的声响,伴随着床架或家具细微吱呀声。
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以及……一些更加暧昧不清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湿腻声响。
声音并不连续,时高时低,时而急促时而缓滞,却如同魔音灌耳,无比清晰地钻进周思青的耳朵里。
她虽然未经人事,但并非一无所知。这些声音组合在一起,描绘出的画面,让她瞬间明白了卧室内正在发生什么。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一直红到脖子根,连耳朵都像要滴出血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想要捂住耳朵,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想要逃离这个房间,双脚却像被钉在了昂贵的地毯上。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混乱不堪。表姐.....是在替她承受吗?
因为这位富少看出了她的不情愿和绝望,所以选择了已经“熟悉规则”的表姐?
羞耻、恐惧、茫然、一丝诡异的庆幸、还有对表姐处境的复杂担....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交织。
她不敢再听,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捕捉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动静。每一次床榻的闷响,每一次隐约的啜泣或低吼,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神经上。
她慢慢地、无力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膝盖。
眼泪再次无声地涌出,这次不是为了母亲,而是为了这无法言说的屈辱、混乱与未知的命运。
窗外,海底的鱼群依旧悠然,巨大的鳐鱼优雅地滑过,光影变幻,静谧而永恒,与室内这令人窒息的、充满了人类最原始欲望与交易的气息,形成了无比诡异而讽刺的对比。
时间,在断断续续的声响和周思青无声的哭泣中,缓慢地流淌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