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在常规宇宙的深邃黑暗中平稳航行,星渊那令人窒息的瑰丽与疯狂已被甩在身后,化作舷窗外一片逐渐缩小的、扭曲的光斑。舰内气氛却并未随之放松,反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寂与挥之不去的隐忧。损伤报告不断汇总,触目惊心;阵亡者的名字被逐一念出,更添悲凉。
凌烨在医疗舱内仍处于深度昏迷,但生命体征在苏玥和医疗团队的全力救治下已趋于稳定。只是他眉心那道烙印,时而黯淡无光,时而又会莫名微灼,仿佛仍在与某种不可见的力量进行着拉锯。苏玥几乎寸步不离,一面处理着舰上紧急的科学事务,一面守着他,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忧虑。
然而,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机库隔离区内,那截被凌烨拼死斩下的高维触手残骸,并未如预期般消散成基本粒子。它被多层能量约束场和物理屏障封锁在一个巨大的透明实验舱内,静静地悬浮着。
它长约数米,粗细不定,形态依旧在缓慢地、违背常理地流动变化着,时而如凝结的暗紫色水晶,时而如沸腾的黑色油状物,时而又散开成一片令人眼晕的几何光雾。其表面那些亵渎视觉的铭文忽明忽灭,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孔不入的能量波动。
最初负责看守和初步检测的两名安保人员,在连续值班六小时后,开始出现异常。一人变得沉默寡言,眼神呆滞,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喃喃自语,重复着一些无法理解的破碎音节;另一人则突然变得极其暴躁,试图攻击同伴,被制服后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声称听到“神圣的低语”在召唤他“回归整体”。
紧接着,负责外围数据记录的一名年轻科学家,在长时间监听那微弱能量波动后,突然尖叫着砸碎了记录仪,用破碎的金属片在手臂上刻划起与触手表面相似的、扭曲的符号,血流如注却面露诡异的陶醉笑容。
“精神污染!是高强度、跨维度的精神污染!”闻讯赶来的玄玑真人面色剧变,立刻与妙音长老联手,在隔离区外布下层层清心净神的法阵,佛道光芒交织,才勉强将那无形无质却又无孔不入的低语干扰阻挡在外。
但事情远未结束。
埃德里克·Vance博士戴着最高规格的精神防护装备,在重重保护下进入内层观察室。他隔着厚厚的透明墙,痴迷地凝视着那截不断变化的残骸,口中喃喃:“太美了...这结构...这能量模式...完全超越了已知物理...这是通往终极真理的钥匙...”
“博士!它的质量...在缓慢增加!”负责物理监测的助手突然惊呼,声音带着恐惧,“它在吸收约束场的能量!它在...生长!”
Vance猛地扑到监测屏前,只见代表触手质量的曲线正在以极其缓慢但确实无疑的速度上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高频扫描显示,其内部结构并非静止,而是在进行着某种尝试性的...自我重组!断裂处的物质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试图重新连接,虽然速度极慢,且被约束场干扰,但这趋势本身已足够骇人!
它还是活的!并且在试图恢复!
这个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油锅,瞬间在高层中炸开。
“立刻将其销毁!用最高功率的能量束,或者直接抛射进最近的恒星!”安全部长雷克的态度无比坚决,脸上还带着手下队员发疯后的余悸,“这东西就是个诅咒!是那个鬼东西留在我们身上的癌细胞!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绝对不行!”Vance博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脸上混合着科学家对珍贵样本的狂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被低语影响后的偏执,“这是迄今为止唯一实体的、可供研究的高维物质样本!它蕴含着理解那个存在、理解维度本质、甚至可能解决熵熄危机的关键!销毁它?那是彻头彻尾的愚蠢!是犯罪!”
“难道要等它完全长出来,把我们都变成它的傀儡或者点心吗?!”雷克怒吼。
“我们可以加强约束!可以寻找彻底隔绝它影响的方法!甚至可以尝试与它内部可能存在的、微弱的意识片段进行有限沟通...”Vance争辩道。
“沟通?和那种东西?你疯了!”
董事会再次陷入激烈争吵。一方认为这是无法控制的定时炸弹,另一方则认为这是无价的知识宝库。
最终,一直沉默的莉娜舰长将目光投向刚刚赶到会议室、脸色依旧苍白的苏玥:“苏博士,你的意见至关重要。凌尊者情况未明,你是最了解这东西也最冷静的人。你认为,该如何处理?”
所有目光聚焦在苏玥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观察屏前,静静地看着那截妖异而危险的残骸。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调取了所有异常事件的报告、所有的监测数据,尤其是那两名安保人员和科学家的精神波形图,快速浏览着。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雷克部长的担忧完全正确,此物的危险性毋庸置疑,其精神污染能力远超预期,且具有成长性和未知的潜在威胁。放任不管,等同于自杀。”
雷克脸色稍缓。Vance则急道:“可是——”
苏玥抬手打断他,继续道:“但Vance博士的观点也有其道理。彻底销毁,确实可能让我们失去唯一一次近距离研究高维实体的机会,许多谜团或许将永远无解。尤其是...凌烨最后能斩断它,似乎利用了其中某个极其细微的‘弱点’或‘特性’,这或许是我们未来与之对抗的关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所以,我建议:不解封,不销毁,但进行最高级别的限制性研究。”
“具体方案?”莉娜问。
“第一,立即将隔离区防护等级提升至‘创世级’最高等,采用多重异构能量约束场叠加物理隔绝,所有能量由独立反应堆供应,与主舰网络物理断开。第二,所有研究人员必须轮换,且单次接触时间严格限制,接触后强制进行精神评估和净化程序。第三,研究重点并非与其沟通,而是分析其物质构成、能量运行模式、以及...寻找其与凌烨最后攻击产生共鸣的那个‘频率弱点’。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玥目光锐利地看向Vance,“研究必须在我的全程监督和批准下进行,任何超出预设安全范畴的尝试,我有权立即终止,必要时...可启动内置的自毁程序。”
这个方案既承认了危险,也保留了研究的可能性,且设置了极其严苛的安全条款。
Vance张了张嘴,似乎想争取更自由的研究权限,但看到苏玥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莉娜舰长赞同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我同意。我会严格遵守安全规程。”
雷克虽然仍不放心,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能平衡风险与收益的方案,沉重地点了点头:“安全部会抽调最精锐的小队,负责外围警戒和应急处理。一旦有失控迹象,我会毫不犹豫执行最终清除。”
方案通过,立刻执行。
方舟尾部一个原本用于存放危险实验品的独立舱段被紧急改造,成了这截高维触手残骸的新“囚笼”。数层不同性质的能量场将其重重封锁,外部是厚达数米的特种合金装甲,内部布设了无数传感器和至少三套不同原理的自毁装置。 access权限被严格限制在极少数人手中。
研究在一种高度紧张和压抑的氛围中展开。每一次轮换进去的科研人员都如同踏上战场,出来时无不脸色苍白,需要立刻接受心理干预。那无形的低语即便被重重隔绝,依然像冰冷的毒蛇,试图钻入人心的缝隙。
苏玥肩负的压力最大。她不仅要统筹研究,监控安全,还要时刻关注凌烨的状况,自身的精神状态也堪忧。她常常独自站在外层观察室,隔着厚厚的透明墙,凝视着那团不断变化形态的、散发着不祥魅力的物质,秀眉紧锁。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东西,既是灾难的种子,也确实是希望的钥匙。凌烨最后感知到的、那冰冷意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