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医生小声问王主任：“王主任，温主任今天来……跟小陈这次没评上主治有关系吗？”
王主任没有立刻回答。
他就那么盯着陈佳怡，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他想起之前账号开药那件事，这个陈佳怡，看着不声不响，结果呢？
直接在群里发了那么一篇四平八稳却字字如刀的个人声明，把他架在火上烤！
那文风，那措辞，一看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把他弄得里外不是人，难堪了好一阵子。
他原本以为这是个没什么背景，可以随意拿捏的年轻小医生，
没想到胆子不小，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敢往外说。
现在，又和温主任关系如此亲近......
他盯着陈佳怡和温主任交握的手，心里那股被冒犯和被挑战权威的旧怨和新疑叠加在一起，让他极其不快。
他感觉自己似乎一直低估了这个女人。
过了好几秒，王主任才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边人听，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
“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
另一头，
温主任她上下打量着陈佳怡，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带着真心实意的心疼，
“看看你，人都瘦了一圈。别光站着说了，走，陪我去吃个午饭，我们好好叙叙旧。”
她顿了顿，询问道，“想吃什么？我请客。”
陈佳怡此刻只想赶紧结束这引人注目的场面，回办公室休息一下都是奢望，更别说出去吃了。
她连忙说：“温主任，就在我们食堂吃吧，行吗？今天星期一，下午事情还挺多的。”
“走，听你的，那就去食堂。”
她任笑眯眯地，拉着还有些没缓过神来的陈佳怡，径直往电梯口走去。
两人打好饭，在食堂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周母却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目光温和却又极其细致地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
那眼神，不像刚才在护士台前那样官方和客套，更像普通长辈的关怀。
陈佳怡被她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
周母的目光掠过陈佳怡眼底那层即使用了些粉底也遮不住的青灰色倦怠，那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留下的。
但奇怪的是，在这片疲惫的底色上，她的脸颊肌肤底层，却又透出一种被充分滋养过健康的红润。
这种极度疲惫与气血充盈交织在一起的矛盾状态，落在周母这等过来人眼里，原因简直不言而喻，
那通微信说跟她讲两个不离婚了，那么昨晚肯定没干好事。
“看你这样子，”周母开口了，声音放低了些，“昨晚没休息好吧？”
陈佳怡正低头戳着米饭，闻言动作一僵，耳根悄悄漫上一点热意，没承认也没否认。
周母见她这反应，心里跟明镜似的了。
她拿起勺子，给陈佳怡碗里舀了块炖得软烂的排骨，语气带着点对自家儿子的埋怨，又像是在宽慰她，
“之前我就提醒过他，说你心情不好，让他少说话多做事。结果那个不争气的，好像越弄越糟。”
她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切入了真正的核心，
“这次评职称，是卡在哪个环节了？”
陈佳怡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妈，您……怎么知道我没评上？”
“我朋友圈看到别人转发公示名单了，里面没有你。”周母语气平静，
“前两天跟几个老同事聚了聚，又多问了一嘴。”她看着陈佳怡，眼神温和而坚定，
“我退休了，一般是不关心这些了。但你的事，我得关心。”
一股暖流夹杂着委屈，悄悄涌上陈佳怡的心头。
她垂下眼睫，盯着碗里的排骨，声音低了下去：
“可能……还是我资历不够，论资排辈，还没轮到我吧。”
她试图用这种通用的理由麻痹自己。
温主任却没被她糊弄过去，直接问：“你直接去问过老王了吗？”
陈佳怡想到了上次账号被冒用开药，王主任不听解释直接通报，以及周景澄后来在群里发消息让王主任难堪的事。
她这次知道自己没在名单里，确实也直接去问了。
她复述着王主任当时的话，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憋闷，
“他说我年纪还小，不着急，总会轮到的。”
“然后呢？”温主任追问，显然知道这不是全部。
陈佳怡吸了口气，继续道：
“嗯，我问了。王主任说……说我学历不够，现在都是博士，当年我是运气好才进我们医院。
还有发的文章不够。
让我别总问别人，要学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周母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无奈和愤懑的神情。
她摇了摇头：
“佳怡，你不是运气好，是有实力，不然当年那么多人，我为什么选中你？
现在这个环境啊，是有点奇怪。想我们年轻那时候，心思都扑在临床上，只想着怎么把病看好。
现在倒好，要临床科研两手抓。”
她语气带着些微的嘲讽，
“一线医生连轴转，手术、门诊、病历，忙得脚不沾地，还能挤出多少时间静下心来做研究、发文章？
偏偏现在晋升，文章好像比你会不会看病更重要了。
有时候真搞不懂，这医生的重心，到底该放在哪儿。”
这番话说到了陈佳怡的心坎里，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温主任看着她低落的模样，又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柔和：
“本来就够难的了，家里还有景澄那个不懂事的添乱，真是为难你了。”
“我没跟他说。”陈佳怡轻声说。
“为什么不说？”温主任眉头微蹙，语气里带上了些许不赞同，
“夫妻两个人，贵在坦诚，没有心事。”
她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陈佳怡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带着点拨，
“佳怡，这点我要批评你了。该用他的时候，就要用他。那么大个人放在家里干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