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澄扶着她，又回到候诊区坐下。
他拇指依旧用力按着她手臂上的针眼，两人一时无话。
按压了足有五六分钟，他才稍稍松了些力道，低头查看。
“应该可以了。”
陈佳怡“嗯”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自己接替了按压的位置，指尖冰凉。
周景澄看着她的动作，没再坚持，默默收回了手。
他转身拿过一直背在身上的双肩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那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
“喝点温水。”
陈佳怡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顺从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
或许是之前在家睡得太多，
此刻，尽管浑身骨头缝里依旧冒着酸痛，连皮肤都敏感得叫嚣，
她却意外地没了睡意。
喝完水，她把杯子递还给周景澄，然后默默地掏出了手机，手指划开屏幕，熟练的点开黄果App。
周景澄看着她苍白的侧脸被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发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嘴唇动了动，那句“生病了就别看手机，闭眼休息会儿”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把保温杯盖好，收回包里。
接下来的时间，他几乎没怎么坐下。
隔不了几分钟，就起身走到不远处的自助报告打印机前，掏出医保卡刷一下，
屏幕上反复显示着“报告未出”的字样。
他也不急，就站在那里看一会儿屏幕，或者看看走廊尽头，
然后又走回来，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
没过一会儿，又重复这个过程。
不知第几次刷卡后，机器终于吐出了一张报告单。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快步走回来，递给陈佳怡。
陈佳怡接过报告，目光在各项指标和后面的参考值上快速扫过，随即像是松了口气，
“看吧，血常规都好的，一个箭头都没有。”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专业人士的笃定，
“所以我刚才就说不用来医院，我自己是医生，心里有数。”
周景澄看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太懂那些医学指标，但她的话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沉默了几秒，“报告正常就好。”
他看着她把那张报告单随意地折起来放在一边，视线又重新落回手机屏幕上，似乎不打算再理他。
周景澄在原地站了两秒，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再次走向那台自助打印机，去等待其他报告。
这一次，陈佳怡倒是收起了手机，将头向后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又等待了一段时间，第二张报告终于出来了。
他迅速扫过纸张，目光最终定格在底部那几个加粗的汉字和符号上。
他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快步走回候诊区。
陈佳怡依旧闭眼靠着墙壁，苍白的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
周景澄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低沉：“报告出来了。”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似乎费了点劲才聚焦在他脸上。
她试着想站起来，但或许是坐得太久，也或许是高烧耗尽了力气，
刚一起身，膝盖便是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周景澄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稳稳地托住了她大部分重量。
“小心。”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扶住她的那只手，力道大得惊人。
他半扶半抱着她，再次走进诊室，将两张报告单一起递给了医生。
医生接过报告，先快速浏览了之前那张血常规，
随即目光落在第二张报告单上，表情变得严肃。
他抬头看了脸色苍白的陈佳怡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周景澄，
“情况挺严重的。”
陈佳怡似乎也被医生的话惊了一下，略显茫然地眨了眨眼，看了看急诊医生，又转头看向周景澄。
医生没理会两人各异的神色，指着报告单继续说道：
“甲流阳性，乙流弱阳性。你这算是中大奖了。”他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操作，
“我给你开奥司他韦，必须按时服用。如果三天后体温还是反复，没有明显下降，一定要再来复诊，防止出现肺炎之类的并发症。”
拿好药，离开医院已是凌晨一点，风吹在脸上有点冷了。
周景澄拉开后座车门，将陈佳怡小心地扶进去，仔细系好安全带。
她一直闭着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柔弱的阴影。
深夜的道路空旷，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不断掠过车内。
周景澄专注地看着前方，不知过了多久，后座传来一声极轻的，
“谢谢。”
周景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透过车内后视镜向后瞥了一眼，她依旧蜷缩着，脸朝着窗外。
他沉默了几秒，
“哦。”
车子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他依旧半扶半抱着她上楼，进门。
“先把药吃了。”他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格外低沉。
他按照医嘱挤出胶囊，看着她用水送服下去。
陈佳怡几乎是沾到枕头就没了意识。
周景澄站在床边，看着她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犹豫了一下，
给卧室门留了条缝，准备再洗漱下去客卧。
但极度的倦意像一张沉重的网将他罩住。
他拖着步子走到客厅，把自己摔进沙发，
本想只是缓一口气，眼皮却像有千斤重，意识迅速沉入了黑暗。
......
周景澄在沙发上醒来时，天已微亮。
厨房里，他简单地煮上了粥。
当陈佳怡扶着门框从卧室走出来时，
听到脚步声，周景澄回过头，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佳怡的视线从他疲惫的脸上，移到那锅粥上，停顿了一秒。
“好多了。”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
“你……快去上班吧，都快八点了。你是领导，迟到影响不好。”
周景澄转回身，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粥，语气平淡，
“我请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