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几乎是逃也似地远离了那扇窗户，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才勉强稳住几乎要失控的心跳和呼吸。
黑暗中，他闭上眼，可那细微却清晰的水声，却仿佛无孔不入，钻进他的耳朵，撩拨着他每一根紧绷的神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勾勒出朦胧的画面——蒸腾的水汽，湿润的粉蓝色发丝贴在雪白的颈侧，光滑的肩头……
“砰！”他一拳轻轻砸在自己额头上，强迫自己停止这荒谬的联想。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他深吸了几口带着凉意的夜气，试图压下脸上的燥热和胸腔里的擂鼓声。足足在原地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外面的水声彻底停歇，又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接着是门轴轻转的“吱呀”声，以及那道蓝色身影做贼般快速溜走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
这一夜，霍雨浩注定无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杂役房所在的院落便喧闹起来。
霍雨浩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沉默地混在一群粗布衣衫的杂役中。管事板着脸，分配着今日的活计。轮到霍雨浩时，管事上下扫了他一眼，似乎想起他是“小少爷”带来的人，语气稍缓，但依旧没什么温度：“你，新来的，身子骨看着也弱，就去后山瀑布下的水潭边，把晾在那儿的药材翻晒一遍。轻省活儿，仔细着点，别弄坏了。”
周围几个年轻杂役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翻晒药材，比起砍柴挑水，确实算得上好差事了。
霍雨浩垂眸应了声“是”，心中并无波澜。他如今最需要的正是时间和安静的环境来恢复修炼，这活儿正合他意。
他依着指示来到后山。巨大的瀑布如同银河坠地，轰鸣着砸入深潭，溅起漫天水雾，在晨曦中折射出小小的彩虹。潭边开阔的平地上，铺开着一席席竹匾，上面晾晒着各种不同种类的药材，散发着淡淡的苦涩清香。
霍雨浩拿起工具，默默开始工作。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却异常专注仔细。阳光渐渐强烈起来，水汽氤氲，倒是别有一番静谧。
就在他俯身整理一筐根茎类药材时，一个清越而熟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喂！霍雨浩！”
霍雨浩动作一顿，缓缓直起身，转过头。
王冬正站在不远处，一身利落的蓝色劲装，衬得她肤光胜雪，晨光在她精致的眉眼间跳跃。她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扬，一副“我来视察我领地”的架势。
“看来你活儿干得还行嘛，没偷懒。”她踱步走过来，像只巡视领地的骄傲小猫，目光在那些药材上扫过，最后落回到霍雨浩脸上，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诸如“感激涕零”、“受宠若惊”之类的表情。
霍雨浩垂下眼睑，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恭敬地叫了一声：“王冬大人。”
他的平静显然让王冬有些意外，也让她准备好的一番“老大训话”憋了回去。她撇撇嘴，觉得这个小弟有点闷，不够有趣。她绕着他走了半圈，视线在他那身依旧不合身的杂役服上转了转，忽然道：“你魂力多少级了？看样子，应该刚觉醒不久吧？这么弱就跑出来，也不怕被魂兽叼了去。”
霍雨浩沉默了一下。他这具身体的确弱得可怜，魂力等级低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十一级。”他报出一个数字，略高于实际，但依旧低得可怜。
“十一级？”王冬果然瞪大了眼睛，粉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果然如此”和“你怎么这么菜”，“才十一级你就敢一个人在星斗大森林外围晃悠？你胆子是真肥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嫌弃？但奇异地并没有太多恶意，更像是一种基于实力差距的、直白的惊讶。
霍雨浩没有辩解，只是沉默着。这种沉默看在王冬眼里，却成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现。
她打量着他低垂的脑袋、瘦削的肩膀，再想起昨天把他敲晕拖回来的情形，心里那点因为小弟不够有趣而产生的郁闷又散了，转而升起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和“优越感”。
“算了算了，”她摆摆手，一副“本大人罩着你”的口气，“以后跟着我混，保你吃香喝辣…呃，至少没人敢欺负你！等你魂力再高点儿，本大人带你去猎杀魂兽，获取魂环！”
她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霍雨浩抬眸，看着眼前这张鲜活灵动的脸，听着她带着几分幼稚却真诚的“承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前世，他与她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感情在血与火中淬炼得深沉而炽烈。
而这一世，初遇竟是这般光景。他成了她眼中需要庇护的“小弱鸡”，而她，还是那个骄傲、善良、带着点小蛮横却光芒万丈的少女。
这种错位感，让他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和悸动。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也放缓了些许：“谢谢…王冬大人。”
王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和的回应弄得一愣。她看着霍雨浩的眼睛，那双眼眸深邃，里面似乎盛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但那份温和与专注，却让她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耳根微微发热。
“哼！知、知道就好！”为了掩饰那瞬间的异样，她猛地扭过头，语气重新变得凶巴巴，“好好干活！我…我明天再来看你进度！要是偷懒，小心我的拳头！”
她虚晃了一下小拳头，然后不等霍雨浩回应，像是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略显仓促地快步走开了。
霍雨浩站在原地，看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消失在林荫小径尽头，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缓缓加深，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
他重新低下头，看着竹匾中那些散发着生命气息的药材，目光渐渐变得沉凝而坚定。
十一级么？
确实，太弱了。
弱到连站在她身边，都需要伪装和仰望。
他轻轻握紧了手掌。
必须，要尽快变得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