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高保国提着一大块羊排,兴冲冲地找上了门。
“建军,晚上涮锅子!我特意从后勤那儿换的,正宗的滩羊排!”
王铁牛也闻着味儿来了,还带来了两瓶烧刀子。
没多久,谭玉和王春桃也结伴过来了。
小屋里,瞬间热闹起来。
铜锅架在炉子上,清水里放着葱段姜片,很快就翻滚起热气。
鲜切的羊肉片下锅一涮,变了色就捞出来,蘸着蒜蓉韭菜花,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周建军倒了满满一杯酒,站起身。
屋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宣布个事。”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谭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跟谭玉,要结婚了。”
话音刚落。
“好!”
王铁牛第一个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周建军的肩膀上。
“你小子,动作够快的啊!恭喜恭喜!”
“建军哥,谭医生,恭喜啊!”高保国也举起杯子,满脸喜色。
一片道贺声中,只有王春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端着杯子,低着头,看着杯子里橙色的橘子汽水,一言不发。
桌上的气氛热烈。
男人们推杯换盏,划拳行令。
女人们则小口吃着肉,聊着天。
王春桃始终很安静,只是默默地往铜锅里下着白菜和豆腐。
谭玉喝得脸颊微红,眼神都带着几分迷离。
她看着身边的周建军,看着他跟兄弟们豪迈喝酒的样子,心里甜丝丝的。
吃饱喝足,已经快九点了。
女同志们先走。
谭玉和王春桃并肩走在雪地里。
“谭玉姐。”
王春桃忽然开口,声音在寒风里有些飘忽。
“你跟建军哥……是怎么好上的啊?”
谭玉喝了酒,脑子有点慢。
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
“就……就稀里糊涂的,动了心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王春桃,眼圈红了。
小屋里,酒局还在继续。
周建军跟王铁牛、高保国,把两瓶烧刀子喝了个底朝天。
三个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正靠在炕上吹着牛。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大半夜的!”王铁牛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周建军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保卫科的干事,神色焦急。
“周建军同志,王春桃回宿舍了吗?”
周建军一愣。
“没啊,她们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坏了!”一个干事一拍大腿,“宿舍那边说她一直没回去!我们找了一圈了,也没见人影!”
这话让屋里三个醉汉瞬间清醒过来。
“赶紧穿衣服!找人!”
三人手忙脚乱地套上棉袄,戴上帽子,一人拿了一个手电筒,跟着保卫科的人就冲了出去。
风雪更大了。
几束手电光在黑暗中晃动,显得那么微弱。
“春桃!”
“王春桃——!”
王铁牛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雪地里回荡。
他们找遍了宿舍区,又去了食堂和俱乐部,都没有。
“会不会去田里了?”周建军忽然说道。
“她去田里干什么?”
“别废话了!赶紧去看看!”
几人立刻调转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农田那边跑去。
刚到田埂边,周建军的手电筒就扫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蜷缩在田边的沟渠里,身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不仔细看,真会以为是个雪堆。
“在那儿!”
几人连忙跑了过去。
是王春桃。
她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浑身冰冷,嘴唇发紫,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
“春桃!你疯了!”
王铁牛又气又急,一把将她从雪地里拽了起来。
“你是不是想冻死!啊?”
他对着妹妹吼了两句,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后面的话又骂不出来了。
他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王春桃身上,半抱着她,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高保国和保卫科的人也跟了上去。
周建军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紧锁着。
王春桃今天太反常了。
从饭桌上的沉默,到刚才的失踪。
周建军不是傻子。
他隐隐感觉到,这事,或许跟自己有关。
他想起之前,王春桃也曾对自己流露过一些不一样的心思。
「幸好,当初把话说清楚了。」
他暗自庆幸,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杂乱的思绪甩开,转身跟了上去。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周建军就睁开了眼。
他几乎是彻夜未眠,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未来的规划。
起身,穿上那身早就准备好的、最体面的干部装。
屋外,谭玉已经等在了卡车旁。
她也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蓝色棉袄,衬得人愈发肤白貌美,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脸上带着几分羞涩,还有几分藏不住的期待。
厚实的棉袄也遮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腰是腰,胸是胸,只是站在那里,就引得不少早起出工的光棍汉子频频侧目。
周建军大步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布包。
“走吧。”
卡车突突地发动,朝着公社的方向驶去。
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介绍信一交,表格一填,两张红彤彤的结婚证明就递了出来。
周建军看着上面并排的名字,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今天起,这个姑娘,就是他法律上的媳妇了。
“走,拍照去。”
照相馆里,老师傅指挥着两人靠近些,再靠近些。
谭玉的身子有些僵硬,脸颊通红。
周建军干脆伸出手,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咔嚓。”
闪光灯亮起,将这一刻定格。
“照片一个礼拜后来取。”
“好嘞。”
从照相馆出来,周建军拉着她直奔供销社。
“你那件衬衫都洗得发白了,再买一件。”
“不用……”
“我说了算。”
周建军语气坚决,不容她再拒绝。
他给谭玉挑了一件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白衬衫,又扯了二尺红头绳,最后,目光落在了柜台里一条火红色的羊绒围巾上。
“同志,把那个拿出来我看看。”
围巾很软,颜色正,衬着谭玉雪白的皮肤,肯定好看。
“太贵了……”谭玉小声说。
“不贵。”
周建军直接付了钱和票,把围巾取出来,亲手给她围上。
火红的羊绒映着她羞红的脸颊,越发显得明艳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