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里，裴谨言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吃完一座“肉山”却依旧生龙活虎的少年，镜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研究者看到完美实验体时的狂热。
“去跟你的老朋友们，打个招呼？”
裴谨言重复着萧驰的话，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恐怕不行。”
“为什么？”萧驰眉头一挑，“你们龙盾不是缺人手吗？我这刚出炉的热乎战力，不用白不用啊。”
“战力？”裴谨言笑了，他指了指萧驰刚刚踩出的那个浅浅的脚印，“你现在的状态，不是战力，是移动的天灾。”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你对自己现在的身体，一无所知。”
话音刚落，萧驰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太吵了。
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嘈杂。
他能听到裴谨言说话时，声带每秒钟上百次的微弱振动。
他能听到高云站在三米外，心脏在那身作战服下，每一次有力的搏动，砰，砰，砰。
他甚至能听到苏青瑶因为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肺泡扩张又收缩的细微声音。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画面，无数的气味，像是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大脑！
他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当场晕过去。
“萧驰？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一只柔软冰凉的小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
是苏青瑶。
她的声音像一股清泉，瞬间冲散了萧驰脑中的部分杂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少女的脸庞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他甚至能闻到，她发梢上洗发水的淡淡茉莉花香，混合着少女独有的，像牛奶一样的体香。
“我没事……”萧驰艰难地开口，脸色有些发白，“就是……信息量有点大。”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个奔腾处理器的老爷机，却被强行塞进了一台量子计算机的机箱里。
硬件升级了，软件跟不上啊！
裴谨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中的光芒更盛。
“看到了吗？你的五感，甚至六感，都被这具新身体强化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在学会如何屏蔽这些无用信息，如何精准控制你的力量之前，你踏出这个基地，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他对着通讯器低声说了几句。
“高云，带他们去三号训练场。”
……
三号训练场，与其说是训练场，不如说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白色特殊合金打造的空旷房间。
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有正中央，摆着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属架，架子上放着一颗人头大小的，深灰色的金属球。
“这是用目前人类科技所能制造出的，最坚硬的钨钢合金球，重三百公斤。”高云面无表情地介绍道。
“驰哥，他这是让你表演个手捏钢球？”张伟在一旁小声嘀咕。
裴谨言笑了笑：“不，我只是想让你，把它拿起来。”
就这么简单？
萧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金属架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周围那些杂乱的声音，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
他回想着自己以前拿东西的感觉，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了那颗合金球。
很沉。
但似乎，也仅仅是有点沉而已。
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三百公斤的合金，而是一个篮球。
他试着，用了一点点力气。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脆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驰也愣住了。
他缓缓地，摊开自己的手掌。
只见他那白皙的手掌心里，躺着一小撮……银灰色的金属粉末。
微风吹过，粉末簌簌落下。
那颗三百公斤的钨钢合金球，没了。
就这么在他手里，化成了灰。
“……”
“……”
整个训练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高云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了举起一百公斤的杠铃，练得死去活来的日子，忽然觉得人生索然无味。
“咳，那个……失手了。”萧驰尴尬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这玩意儿，不结实啊。”
裴谨言的表情，却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不是不结实。”他走到萧驰面前，拿起他的手仔细端详，“是你无意识间，将力量集中在了指尖。你的每一根手指，在刚才那一瞬间，都相当于一台超高频的粉碎机。”
他抬起头，看着萧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身体，就是最完美的武器。但你现在，连保险栓在哪都不知道。”
“好吧。”萧驰叹了口气，认命了，“那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吧？我的可乐鸡翅还没兑现呢。”
“当然不。”裴谨言将一个银色的，手环一样的东西，递给了萧驰，“戴上它。”
萧驰接过来，手环自动扣紧，表面亮起一道柔和的蓝光。
“这是龙盾最新研发的，生物体征监测与能量抑制手环。”裴谨言解释道，“它可以实时监控你的身体数据，并且在你力量失控时，释放一种特殊的抑制波，帮助你稳定下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对你现在这具身体来说，它能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更多的是一个预警和数据收集装置。”
“行吧，总比裸奔强。”萧驰晃了晃手腕，感觉还挺酷。
“接下来，你需要进行系统的适应性训练。”裴谨言转身，示意高云，“高云，从今天起，你来担任萧驰的训练教官。”
“我？”高云一愣，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地上那堆金属粉末，脸上写满了抗拒。
开什么玩笑？让他去教一个能手捏钨钢合金的怪物？怎么教？教他怎么把自己捏成灰吗？
“你的任务不是教他怎么战斗。”裴谨言看穿了他的心思，“是教他，怎么当一个‘人’。”
“教他怎么用筷子吃饭而不会夹碎碗，教他怎么开门而不会捏掉门把手，教他怎么走路而不会在地板上留下脚印。”
“总之，教他如何在这个普通人的世界里，正常地生活。”
高云听完，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这任务，听起来怎么跟带孩子似的？
“至于战斗技巧，”裴谨言的目光，重新落在萧驰身上，“没有人能教你。你体内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畴。”
“你只能靠自己，去摸索，去创造，去书写……属于你自己的‘说明书’。”
就在这时，萧驰的脑海里，【洪荒神魔养老院】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叮！
一直潜水的太上老君，发来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正躺在床上，好奇地，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小脚丫。
齐天大圣：“【猴子拍桌大笑.gif】笑死俺老孙了！这小子现在就是个大力娃，空有一身神力，连路都走不稳！哈哈哈哈！”
财神爷：“非也非也！此乃资产重组后的阵痛期！是价值发现前的必要过程！小友莫慌，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建议，小友可以尝试将这股力量，理解为‘杠杆’！”
无头战神刑天：“战，就是最好的掌控。”
月下老人：“【爱心.jpg】小友，听那姑娘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爱情的力量，可以抚平一切躁动。”
看着群里神仙们各种不靠谱的建议，萧驰一阵无语。
他关掉聊天群，抬起头，看着一脸严肃的高云，和旁边满脸担忧的苏青瑶，还有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伟。
他忽然咧嘴一笑。
“行吧，高教官。”他对着高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从今天起，请多指教了。”
高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零点五秒。
他很怕握上去之后，自己的手也会变成一堆粉末。
但最终，作为一名军人的荣誉感，还是战胜了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同样伸出手，和萧驰的手，轻轻地握在了一起。
嗯？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也没有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只手，温暖，干燥，有力，但又控制得恰到好处。
高云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萧驰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看来，我的学习能力，还不错。”萧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