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北京城郊的荒野与山林吞噬。寒风呼啸,吹动着枯草,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无数细碎的脚步在暗中逼近。
四人躲在一处隐蔽的岩穴之下,仅有中间一小堆篝火提供着微弱的光和热。火焰跳跃不定,映照着四张疲惫而紧张的脸。白日里惊心动魄的宫墙逃亡,耗尽了他们大半的力气,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联合搜捕,像一张不断收紧的大网,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罗子建负责警戒,耳朵捕捉着风声之外的任何异动。张一斌擦拭着额角的汗水,检查着身上那些在与锦衣卫刀阵碰撞中留下的细微伤痕。欧阳菲菲则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干净布条,蘸着清水,清理着碧云剑剑身上的污迹。
陈文昌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欧阳菲菲手中的那柄古剑上。当覆盖剑格的最后一点血污被拭去,在跳跃的火光下,他赫然发现,那原本古朴的剑格内侧,似乎浮现出了一些极细微、之前从未察觉的纹路。
“等等,菲菲,把剑给我看看。”陈文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欧阳菲菲依言递过。陈文昌将剑凑近火光,用手指细细摩挲着剑格内侧。那不是装饰,也不是磨损的痕迹,而是一系列极其精密、宛若星辰般点缀的凹点,以及连接这些凹点的、比发丝还细的刻线。这些纹路因为常年被剑柄缠绕的丝线覆盖,加之污垢填充,一直未被发现。此刻经过仔细清理,才在特定角度下隐约显现。
“这是……”陈文昌的呼吸骤然急促,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这不是普通的纹饰!这像是一幅……星图?”
他的低呼引来了其他三人的注意。罗子建和张一斌也围拢过来。
“星图?什么星图?”张一斌疑惑地问。
“一幅非常古老,而且极其罕见的星图。”陈文昌的语速快了起来,带着学者发现重大秘密时的兴奋,“看这些主要星辰的排列,尤其是这几颗构成的‘杓’形,以及北极星的定位……这并非我们现代常见的星图,更不同于明代此刻通行的《浑天图》。它更像……更像是某种基于更古老观测记录,混杂了神话想象的星宿排列。”
他抬起头,眼中光芒闪烁:“碧云剑的传说本就与‘天外之铁’有关,如果这星图标识的,是当初陨铁坠落之地,或者……是它与我们这个时空产生连接的某种‘坐标’呢?”
“坐标?”罗子建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你的意思是,这可能是我们回去的线索?”
“极有可能!”陈文昌重重点头,“我们之前一直假设碧云剑是钥匙,但或许我们理解错了。剑本身或许不是钥匙,而这把剑上隐藏的信息——比如这幅星图,才是引导我们找到‘锁孔’,也就是找到回归之路的关键!”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支火把,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疲惫。回归现代,这个几乎要被残酷现实磨平的梦想,再次变得清晰而炙热。
然而,这希望的火焰刚刚燃起,就被岩穴外一声尖锐的唿哨声骤然掐断。
“嘘!”罗子建脸色剧变,猛地挥手压灭了篝火,“追兵来了!”
黑暗瞬间笼罩了一切,只有远处零星的火把光芒在树林间晃动,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和凶狠的犬吠。
“他娘的,东厂的狗鼻子真灵!”张一斌低骂一声,握紧了手中的短棍,那是他从宫中一处脚手架上拆下的硬木。
“他们人很多,呈扇形包抄过来了。”罗子建凭借出色的听力和野外经验,迅速判断出形势,“我们不能硬拼,必须立刻转移!”
四人迅速收拾好仅剩的物品,陈文昌将碧云剑紧紧绑在身后。就在他们准备从岩穴另一侧较为陡峭的坡地滑下去时,几支利箭“嗖嗖”地钉在了他们刚才藏身的岩石上,箭尾兀自颤抖。
“逆贼休走!留下宝剑!”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正是东厂那个姓吴的档头,吴老二。他身边簇拥着数十名番子,还有几名身形矫健、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显然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的联合行动。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侧面是陡坡,形势危急万分。
“我跟斌子断后!文昌,菲菲,你们先走!”罗子建当机立断,与张一斌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挡在了坡地入口处。
“不行!太危险了!”欧阳菲菲急道。
“别废话!快走!”张一斌头也不回地低吼,“找到回去的路,比我们都死在这里重要!”
追兵已经逼近,火把的光芒几乎要照到他们脸上。番子们拔出腰刀,锦衣卫的手也按上了刀柄,杀气弥漫。
就在这时,陈文昌目光扫过陡坡下方,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坡底似乎有一条不易察觉的小道,蜿蜒通向更深的黑暗中。他心一横:“子建,一斌,跟我们一起下坡!我有办法!”
他不由分说,拉住欧阳菲菲,率先向陡坡滑去。罗子建和张一斌见状,也不再犹豫,一边抵挡着射来的零星箭矢,一边紧随其后。
坡地碎石遍布,下滑极为艰难。追兵见状,也纷纷涌下陡坡,紧追不舍。
下到坡底,果然有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废弃小路。四人沿着小路发足狂奔,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
突然,小路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一条较为平坦宽阔,另一条则狭窄陡峭,通向一片黑黢黢的乱石岗。
“走哪边?”欧阳菲菲气喘吁吁地问。
陈文昌快速看了一眼碧云剑,剑格上的星图在奔跑中无法看清,但他脑中灵光一闪,回忆起星图中某个特殊星辰的指向,结合他对附近地形的模糊记忆(来自之前研究北京城舆图时扫过一眼的城郊部分),他指向那条狭窄陡峭的小路:“这边!”
“你确定?这边更难走!”张一斌质疑。
“相信我!”陈文昌语气坚定,“那条大路很可能有埋伏,或者容易被包抄!这边地形复杂,反而有机会!”
他们冲进了乱石岗。怪石嶙峋,黑影幢幢,极大地阻碍了速度,但也同样延缓了追兵。
然而,东厂的番子显然对这片区域更为熟悉,他们分出人手,试图从侧翼绕过去包抄。很快,四人被逼到了一处绝地——一面是近乎垂直的、布满苔藓的湿滑石壁,另外三面都被火把包围。
吴老二带着人狞笑着逼近:“跑啊?怎么不跑了?交出碧云剑,咱家或可留你们一个全尸!”
张一斌和罗子建将陈文昌和欧阳菲菲护在身后,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准备做最后的搏杀。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文昌的手在身后的石壁上胡乱摸索,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借力点。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凹陷,那形状……他猛地回头,借着敌人火把的反光,他看到石壁上有一处模糊的、似乎是人工开凿的痕迹,那轮廓,隐隐与他记忆中碧云剑剑格的形状有几分相似!
一个疯狂的想法涌上心头。
“菲菲,剑!”陈文昌低喝一声。
欧阳菲菲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将碧云剑递到他手中。
陈文昌接过剑,不顾张一斌和罗子建惊愕的目光,以及吴老二的厉声喝止,将碧云剑的剑格,猛地按向了石壁上那个模糊的凹陷!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机械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绝地中清晰可闻。
并没有发生石壁洞开、出现密道之类的奇迹。但是,异变陡生!
碧云剑那原本黯淡的、略带损伤的剑身,骤然亮起一层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清辉,仿佛月华流淌。与此同时,陈文昌感到怀中某物微微发烫——是他一直贴身珍藏的那块,与碧云剑同源的、最初引导他们穿越的奇异金属碎片!
更令人震惊的是,头顶的夜空中,几颗原本被薄云遮掩的星辰,似乎在这一刻骤然明亮了几分,星光穿透云隙,精准地落在了这片乱石岗上,与剑身那微弱的清辉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呼应。
这一奇异的景象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迅速消散。剑身恢复古朴,星辰依旧遥远。
但这一切,足以让逼近的追兵骇然止步。吴老二和他手下的番子、锦衣卫,都被这超乎理解的“妖异”景象震慑,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妖……妖法?!”有番子失声叫道。
趁着这短暂的停滞,陈文昌猛地将剑从凹陷处拔出,低吼一声:“就是现在,从左边那个石缝挤过去,后面好像有路!”
四人反应极快,立刻利用追兵愣神的功夫,向左侧一道狭窄的石缝冲去。
吴老二回过神来,气急败坏:“放箭!快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箭矢再度破空而来,但四人已经敏捷地钻入了石缝。石缝之后,地形果然再次变得复杂,有了迂回的空间。
他们不敢停留,借着乱石的掩护,拼命向前奔跑,渐渐将身后的喧嚣与火光甩远。
直到确认暂时摆脱了追兵,四人才力竭地瘫坐在一棵大树下,剧烈地喘息着。
“刚才……那是什么?”欧阳菲菲心有余悸地看着陈文昌手中的碧云剑。
陈文昌摇了摇头,脸上混合着疲惫、困惑与一丝兴奋:“我不知道……但那绝不是偶然。剑格上的星图,石壁上的凹槽,还有星辰的感应……这把剑,以及我们穿越的秘密,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邃。”
他抚摸着怀中那块依旧带着一丝余温的金属碎片,又看了看静静躺在他膝上的碧云剑。
“我们可能……刚刚触碰到了这个世界,或者说,连接两个世界真相的冰山一角。”
远处,北京城的方向,隐约传来报晓的钟鼓声。天,快要亮了。
但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浓重。
他们暂时安全了,可东厂的追捕绝不会停止。碧云剑的秘密已然显露一角,回归的线索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迷雾重重。
前路,是继续在明朝的围追堵截中亡命天涯,寻找那渺茫的归途?还是会被卷入由碧云剑引出的、更为宏大且危险的未知谜团之中?
陈文昌握紧了剑柄,目光投向远方微露的晨曦,那里,新的危机与机遇,正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