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集：问诊溯源
暮春的风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掠过有熊部落的营地。轩辕刚从东边的药田查看归来，衣摆上还沾着些苍术的细碎叶片，那是他午后带着几个后生辨认草药时蹭上的。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几个孩童正围着石臼追逐嬉闹，石臼里晾晒的紫苏散出淡淡的辛香——那是岐伯说过，夏日防治暑湿的良药。
“轩辕首领！”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这份安宁。循声望去，只见部落里的妇人嫘（léi）氏正扶着另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快步走来，那女子一手按着小腹，身子微微佝偻，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每走一步都似牵动着内里的痛楚，喉间不时溢出压抑的抽气声。
轩辕快步迎上去，目光先落在女子的脸上——那是部落里负责编织的阿芷，平日里总是手脚麻利，笑声爽朗，此刻却眉眼紧蹙，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白色。“何时开始痛的？”他一边问，一边示意嫘氏扶阿芷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蹲下身，目光平和地望着她，试图让她紧绷的神情放松些。
阿芷喘了口气，声音带着颤意：“从、从昨夜开始……起初只是隐隐作痛，以为是累着了，可到了后半夜，疼得越来越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拧着……”她说着，额上的汗又多了几分，下意识地将手按得更紧了。
轩辕没有立刻下判断，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昨夜睡前，你吃了些什么？”
阿芷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想：“傍晚喝了些粟米粥，还吃了半块前些天存的兽肉干……对了，嫘氏前日送了些新采的梅子，我怕坏了，昨夜就着水吃了两颗，那梅子有些酸，还有点涩。”
“梅子是何时采的？存放时可有沾了湿气？”轩辕追问。嫘氏在一旁插话：“那梅子是三日前雨后摘的，当时我就说水汽重，让她晒透了再吃，她性子急……”
轩辕摆摆手，示意嫘氏稍等，又转向阿芷：“除了饮食，这几日可有做过什么重活？或是淋了雨？”
阿芷咬着唇想了想：“前日傍晚收编好的藤筐，我想着晾干些好收起来，就搬到了溪边的石台上，那天傍晚起了风，带着些雨星子，我没在意，收拾完才回来的。回来后就觉得有些冷，喝了碗热水也没太当回事。”
“月经上次是何时来的？”轩辕的声音依旧平稳，问得却细致。阿芷脸上泛起些红晕，低声道：“本该是这几日的，可迟迟没来……”
问到这里，轩辕站起身，走到不远处正在整理草药的岐伯身边。岐伯刚将晒干的艾叶捆成束，见轩辕过来，便知有诊症之事，问道：“可是阿芷的腹痛？”方才阿芷的呻吟声，他已隐约听见。
轩辕点头，将方才问诊所得一一告知：“淋雨受寒，又食生冷梅子，月经未至，腹痛如拧，面色青白，汗出肢冷。”
岐伯捻着胡须，沉吟道：“你问得周全。淋雨受寒，寒邪入体；生冷伤脾，脾失运化；经血遇寒则凝，瘀阻不通，故而痛甚。这便是‘病之所由’——寒凝血瘀，兼夹湿滞。”他顿了顿，看向轩辕，“问诊如探渊，需层层深入，既要知其现在的症状，更要溯其既往的缘由：饮食、起居、情志、女红（指女性生理情况），缺一不可。若只看腹痛便用止痛的草药，或许能暂缓一时，却治不了根，甚至可能让瘀滞更甚。”
轩辕恍然大悟：“难怪方才我摸她的手腕，脉沉而紧，这便是寒凝血瘀之象。若不问清她淋雨食冷之事，只凭脉象，或许会误以为是单纯的气滞。”
岐伯赞许道：“正是。四诊之中，问诊是连接病症与病因的桥梁。望色可知其表，闻声可辨其气，切脉可察其里，而问诊，则能将这三者串联起来，找到病的源头。就如这阿芷，面色青白是寒象，脉沉紧是寒瘀，但若不问清淋雨食冷、经水未行，便难断定是寒凝血瘀还是其他症结。”
说话间，阿芷的痛呼声又传来几分。轩辕道：“那依此病因，当用温经散寒、活血通经之法？”岐伯点头：“可先用生姜、艾叶煮水让她趁热喝下，驱散些寒邪，再用当归、川芎、益母草配伍，温通血脉，活血化瘀。”
轩辕依言取来药材，嫘氏已在一旁升起了火，陶罐里的水很快烧开。当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艾水端到阿芷面前时，她捧着碗，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脸上的痛苦似乎都减轻了些。喝下大半碗后，她的额头渗出些汗，不再是之前的冷汗，而是带着暖意的汗，腹痛也似乎缓解了些许。
轩辕在一旁看着，心中对“问诊溯源”的重要性有了更深的体会。他想起前日诊治的那个咳嗽不止的老者，当时问起他的起居，才知老者总爱在清晨露重时坐在门口编筐，风寒入肺才致久咳不愈，后来用了温肺散寒的草药，辅以劝他避寒保暖，果然见效更快。
此刻，夕阳的余晖洒在营地的石板路上，将轩辕和岐伯的影子拉得很长。阿芷喝下药汤后，已经能直起身子，虽然还有些虚弱，却不再呻吟。她望着轩辕，眼里满是感激：“多谢轩辕首领，也多谢岐伯先生……”
轩辕摆摆手，笑道：“是你自己说了实话，我们才能找到症结。往后可得记住，雨后天凉，莫要贪凉，生冷之物也需慎食。”阿芷连连点头，嫘氏在一旁扶着她，也露出了笑容。
岐伯看着这一幕，对轩辕道：“你看，问诊不仅是问出病因，也是让患者明白自身的过失，往后才能避之，这也是‘治未病’的一部分啊。”
轩辕深以为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系着的那根细绳，上面串着的几枚贝壳，是他用来记录问诊要点的——每一枚贝壳，都对应着一个需要询问的方面：饮食、起居、寒热、痛处、既往病史……他想，往后还要把这些要点教给部落里的年轻人，让他们也明白，治病不仅要靠草药和针石，更要靠耐心细致的问询，找到那藏在病症背后的“源头”。
夜色渐浓，营地升起了篝火，驱散了暮春的微凉。轩辕坐在篝火旁，借着跳动的火光，在竹简上记录下今日阿芷的病例，尤其详细地写下了问诊所得与病因的关联。写完后，他抬头望向星空，想起岐伯说过的“人与天地相应”，或许，问诊溯源的过程，也是在探寻人与天地、与自身生活之间的那层微妙联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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