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集：望诊辨色
雨后的清晨，部落营地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篝火余烬旁，几个孩童正围着陶罐争抢温热的粟米粥。轩辕刚与岐伯探讨完脉诊的细节，正欲起身活动筋骨，忽闻不远处传来妇人的低泣声。
循声走去，见部落里的阿母正抱着年幼的儿子抹泪。那孩童不过五岁光景，小脸蜡黄，往日灵动的双眼此刻半睁半闭，鼻尖上还沾着些许米粥的残渣，却没了往日抢食时的精气神。轩辕蹲下身，轻声问道：“阿母，孩子这是怎么了？”
阿母抽噎着回话：“自打前日淋了场雨，就成了这模样。起初只是不爱吃饭，昨日脸上便冒出这些黄斑，夜里也睡不安稳，总说肚子胀。请巫祝跳了舞，也没见好……”
轩辕闻言，仔细打量那孩童。只见孩子额头、脸颊散布着浅褐色的斑点，像极了秋日枯落的槐叶碎片。他又轻轻掀起孩子的眼睑，内侧泛着淡淡的青紫色，而非健康孩童该有的粉红。再看孩子的舌苔，厚厚一层白腻之物，边缘还带着些齿痕，仿佛一块浸了水的棉絮敷在舌面。
“岐伯先生，您看这……”轩辕回头望向恰好走来的岐伯，语气中带着几分探询。
岐伯捋了捋颌下的短须，俯身凝视孩童片刻，又伸出两指在孩子腕脉上轻按片刻，缓缓开口：“你看这孩子面色，黄如土色，土对应脾，这是脾失运化之象。脾主四肢肌肉，又司水谷精微运化，脾弱了，食物消化不了，积在腹中，便生胀满；气血生化不足，脸面自然失了光泽，生出这些黄斑。”
他又指向孩子的眼周：“再看这眼周青暗，像极了雨后湿地边缘的青苔，此乃湿浊内停之兆。孩童脏腑娇嫩，淋雨受寒后，寒湿侵入体内，脾被湿困，就像田里的禾苗泡在涝水里，怎么能长得精神？”
轩辕听得入了神，伸手轻轻抚摸孩子枯黄的头发，又翻看他的指甲——指甲盖上没有半点血色，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白。“那这头发枯槁、指甲无华，也是脾的缘故？”
“正是。”岐伯点头，“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气血足，则毛发润泽、指甲坚韧；气血亏，则毛发如枯草、指甲似薄冰。你再看他的嘴唇，淡而无光，也是气血不足的明证。”
阿母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先生说得太对了！这几日他嘴唇总是干干的，喂水也不怎么喝。”
轩辕站起身，目光扫过营地四周。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照在几个嬉戏的孩童身上，他忽然发现，不同孩子的面色竟有明显差异：有的孩子面色红润，像熟透的苹果；有的则面色偏白，跑动时容易气喘；还有一个常年跟着父辈在水边捕鱼的孩子，面色带着淡淡的青，手脚也总比别人凉些。
“岐伯先生，”轩辕指着那个面色红润的孩子，“你看他，小脸总是红扑扑的，精力也格外旺盛，这又是为何？”
岐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笑道：“那孩子心火旺盛，火力足，自然精神充沛。但过犹不及，你看他动不动就口干舌燥，还爱流鼻血，便是心火过旺的缘故。”他又指向那个面色偏白的孩子，“那孩子肺气虚，肺主皮毛，肺气不足，面色就容易发白，稍一活动就气短，就像风箱漏了气，怎么也鼓不起劲。”
轩辕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昨日诊病的一位老者：那老者常年咳嗽，面色黧黑，像被烟火熏过一般，当时只当是年老体衰，此刻想来，莫非与肾有关？他将想法说出，岐伯抚须赞叹：“你悟性极高！肾属水，对应黑色，那老者久咳伤肾，肾精亏虚，面色便会呈现这种枯槁的黑色，就像久旱的土地，失去了水润的光泽。”
一时间，轩辕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拉着岐伯，在营地中缓缓走动，目光不住地在族人脸上逡巡：晨起耕作的壮年男子，面色黄中带红，透着一股憨厚的结实——那是脾健气足的模样；坐在石碾旁纺线的老妇人，面色淡红，眼角虽有皱纹却神态安详——那是气血平和的征兆；还有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面色苍白，眼眶凹陷，说话有气无力——显然是产后气血大伤。
每见一人，轩辕便仔细观察其面色、眼神、毛发、指甲，甚至连耳郭的颜色、鼻尖的光泽都不放过，一边看一边向岐伯请教，再掏出随身携带的兽皮卷，用骨针蘸着炭粉细细记录：
“孩童，五岁，面生黄斑，眼周青暗，舌腻，毛发枯——脾湿内停。”
“壮年，面红黄，有神，毛发密——脾健气足。”
“老妇，面淡红，安详——气血平和。”
“产妇，面白，眶陷——气血亏虚。”
“渔童，面青，肢凉——寒湿侵体。”
记录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跑过，不小心撞到了轩辕的胳膊。轩辕顺势扶住他，却见这孩子眼白布满血丝，嘴角还起了个燎泡。“这孩子近日是不是总爱发脾气？”轩辕问旁边的妇人。
妇人惊讶道：“是啊！这几日不知怎的，一点小事就哭闹不止，夜里还蹬被子。”
岐伯在一旁接口：“你看他眼白赤红，是肝火上炎；嘴角燎泡，是心火外显。肝主疏泄，肝火盛则易怒；心主神明，心火旺则躁动。这孩子定是近日吃了过多辛辣之物，又或是被什么事憋了气。”
妇人连连称是：“前日他父亲猎回野兔肉，他贪嘴吃了不少，昨日又因抢玩具跟同伴吵了一架。”
轩辕在兽皮卷上又添一笔：“童，七岁，眼赤，唇泡，易怒——肝火旺，心火盛。”他忽然意识到，望诊不仅能看出已有的病症，还能察觉潜藏的问题，就像观察树木的枝叶，便能知晓根系是否健康。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升到半空。轩辕的兽皮卷上已记满了各种观察，字迹虽略显稚嫩，却一笔一画极为认真。他捧着兽皮卷，对岐伯道：“先生，我以前只知看病要问症状、摸脉，今日才明白，这脸面就是人体的镜子，五脏六腑的盛衰，都清清楚楚地照在上面。”
岐伯点头：“望诊之道，看似简单，实则精深。不仅要观其形色，还要察其神态。你看那面色红润却眼神涣散之人，未必真的健康；而面色苍白但目光坚定者，也未必就病重。形与神，需合参方得真意。”
正说着，方才那阿母抱着孩子走来，急切地问：“先生，我儿这病，可有法子治？”
轩辕看了看孩子的面色，又回想方才的脉象，对岐伯道：“依我看，当以健脾祛湿为主？”岐伯赞许地颔首：“可先用炒过的薏米煮水，再配合按揉足三里穴，看能否缓解。”
阿母千恩万谢地去了。轩辕望着她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兽皮卷，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他知道，望诊这门学问，才刚刚在他心中扎下根，往后还有更多的奥秘等着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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