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集:木火刑金
暮春的风裹着新抽的槐花香,掠过邙山脚下的陶村,却吹不散笼罩在村子上空的愁云。轩辕带着伶伦、雷公两个弟子刚走近村口,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陶埙被风揉得发颤。
“先生,您听这动静……”伶伦皱着眉,往路边一棵老槐树下缩了缩——那里正有个壮年汉子扶着树干咳得直不起腰,每一声都像要把五脏六腑从喉咙里呕出来,咳到急处,他用手背抹了抹嘴,那粗糙的皮肤上竟沾着几点暗红的血痕。
轩辕快步上前,扶住那汉子的胳膊。掌心触到的皮肉滚烫,像揣着块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石头。“多久了?”他声音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汉子喘了半天才顺过气,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哑着嗓子道:“打上月起就这样。起初只是早晨咳两声,以为是受了凉,谁想越来越重……”他说着又一阵剧咳,这次咳完,手背的血痕更明显了。
旁边闻讯赶来的村老拄着拐杖,叹着气插话:“轩辕先生来得正好!这病邪乎得很,村里从老到少,十家有八家咳。巫祝跳了三回神,烧了两捆符,一点用都没有,反倒……反倒有两个娃子没撑住……”说到最后几个字,他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
雷公在一旁默默记下:“暮春发病,群发,主症咳嗽、胸痛、痰中带血,伴发热。”他笔尖在兽皮卷上划过,抬头时撞见轩辕审视的目光——先生正望着村头那片刚翻过的田地,地里散落着几具没来得及掩埋的陶瓮,瓮口敞着,里面的谷物发了霉,泛着青黑色。
“村里近来可有争执?”轩辕忽然问。
村老一愣,随即拍着大腿:“可不是!前阵子跟邻村争水源,差点动了刀子!就说刚才那后生,他爹就是为了护水渠,被邻村人打伤了腿,他这口气咽不下,天天攥着石斧要去拼命,咳得也就最凶!”
轩辕点点头,示意雷公扶那汉子坐下,自己蹲下身,手指搭在他腕间的脉上。指下的脉跳得又急又硬,像绷到极致的弓弦,稍一用力就要断。他又掀开汉子的衣襟,见其两肋下有淡淡的青痕,按下去时,汉子疼得龇牙咧嘴。
“肝气郁结成火了。”轩辕起身对众人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肝属木,肺属金,本是金能克木,可如今木气太盛,反生火来烧金,这就叫‘木火刑金’。你们想想,柴火太旺,是不是能把铁锅烧红、烧裂?肺就像那口锅,被肝火一烧,能不咳、能不疼吗?”
这番话听得众人直点头。有个老婆婆抹着眼泪说:“俺家那口子就是!那天跟邻村人吵完架,回来就咳得直拍桌子,说肋条像被人用矛扎着疼!”
“那咋办啊先生?”村老急着问,“总不能让大家都不生气吧?”
轩辕笑了笑:“气是拦不住的,但能疏。就像河里涨水,堵着只会溃堤,顺着挖条渠,水自然就平了。”他转头对伶伦说:“你去采些柴胡、薄荷来,这两样药性子轻浮,能把郁结的肝气散出去,就像给闷着的火堆透透气。”又对雷公说:“你去寻些桑叶、菊花,这两样能清肺火,好比给烧红的铁锅浇点凉水。”
安排妥当,他又对村民们说:“光吃药还不够。明天天一亮,你们都到东边那片槐树林去,对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叹出来,叹的时候想着心里的火气都跟着出去了。连做七天,保管见效。”
第二天一早,陶村的男女老少果然都聚到了槐树林。轩辕站在高处,教大家调整呼吸:“吸气要深,像要把树根底下的清气都吸进肚子里;呼气要慢,嘴里可以哼‘嘘’这个音,把肝火从嗓子眼里送出去。”
晨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众人跟着轩辕的口令,吸气时胸腔鼓起,像揣了团晨光;呼气时“嘘——”声悠长,惊起几只停在枝头的麻雀。那壮年汉子起初还憋着股劲,哼到第三声“嘘”时,忽然觉得肋下那股扎疼减轻了些,再看旁边跟他一起吵架的后生,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
三天后,村里的咳嗽声明显稀了。那汉子又来找轩辕,这次说话顺畅多了:“先生,俺不咋咳了,就是还有点痰。”轩辕再给他把脉,脉跳虽还有点急,但已不似先前那般硬挺。“再加点桔梗、杏仁,”他对正在配药的雷公说,“桔梗能把痰往上提,杏仁能把痰往下顺,一升一降,痰就出去了。”
第七天清晨,槐树林里的“嘘”声变成了说笑。有个先前咳得最凶的老汉,竟能弯着腰给槐树培土了。他摸着树干说:“这树通人性啊,俺对着它‘嘘’了几天,心里那股火真没了。”
村老提着一篮新摘的桑葚来谢轩辕,感慨道:“以前只知道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哪想到这咳嗽还跟生气有关。先生这医理,真是通着天地的道理啊!”
轩辕接过桑葚,分给弟子们几颗,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说:“天地万物都连着呢。木能生火,火能克金,这不是谁规定的,是自然的规矩。人活着,顺着规矩来,就少生病;逆着规矩来,病就找上来了。”
他正说着,忽然见西边尘土飞扬,有个少年骑着快马奔来,到了村口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喊:“轩辕先生!不好了!俺们村有人……有人笑晕过去了!”
伶伦和雷公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惊讶。轩辕却神色平静,只是眉头微蹙:“哦?笑得太过,也会生病?”
欲知那少年所说的“笑晕过去”是何病症?下集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