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明白,这绝不会是结束。
被抽出的“生死签”,就像已经启动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爆炸。
那不再是普通的仇杀,而是融入日常的阴影。
可能是一杯看似无害,却被投毒的清水,可能是一段精心策划的“意外”。
除非李氏停下来。
否则,林向东和胡锐面临的,是一场与传统犯罪截然不同的、由家族荣誉和血亲复仇驱动的、不死不休的战争。
这套规则运行了数百年,比任何成文法都更根植于血脉,它不讲证据,不论对错,只问亲疏。
……
虽然为了维稳,特意控制了舆论,没让李家死士刺杀林向东的事情曝光。
但那只是针对普通民众。
对于真正有权有势的人而言,那个夜晚的枪声、血迹和搏杀,早已化作加密的电话、书房里的低语和酒桌下的眼神交换。信息在特定的阶层里,以光速流动。
林向东被李氏死士刺杀的事情,已经传入他们耳中。
其中就包括了云安镇林氏的核心层。
云安镇林氏的议事堂内,门窗紧闭,将午后的阳光与喧嚣一同隔绝在外。
沉重的红木桌椅泛着幽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茶叶的涩香与一种无形的压力。
族老们围坐一堂,无人先去碰那已微凉的茶。
主位上的族长林正德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每一次轻响都敲在众人心坎上。
关于林向东被李氏死士刺杀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表面波澜不惊,水下却已暗流汹涌。
“洋河李氏,就是一群疯狗。”坐在下首的一位胖长老终于开口,他擦拭着额角的细汗,“被他们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为了一个刚认祖归宗的小辈,卷进这摊浑水里……值得吗?”
他的声音在“值得吗”三个字上刻意放缓,目光扫过众人。
有人闻言微微颔首,有人则依旧面无表情,如同老僧入定。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云霞村林氏虽同出一源,但终究是分出去的一支,他们在外面的狠辣行事作风,早已让本家这些养尊处优的族老们心生忌惮。
帮,可能引火烧身;不帮,则要担上“不护短”的凉薄名声,有损宗族威信。
这时,一位一直沉默的瘦削老者将目光投向林正宏:“正宏,你平日心思最是缜密,你怎么看?”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以书法闻名的林正宏身上。
林正宏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平静如古井,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向东是祥瑞叔带回来的。”
仅仅一句话,让在座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几变。
林祥瑞,这个名字在云安林氏分量极重。
他不仅辈分极高,对云安林氏贡献极大,在特殊时期,没有林祥瑞的鼎力支持和培养,云安林氏不可能会有现在的强盛。
僵持中,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对着林正宏开口:“六哥,七哥向来最有主意。要不,您去请教一下他,听听他的看法?”
林正宏目光微动,缓缓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把难题,最终还是要递到那位曾在政坛中沉浮数十载、最懂权衡之术的弟弟手中了。
……
林正源的宅邸青砖灰瓦,很是不起眼。
与云安镇林氏祠堂的恢弘气派不同,这里朴素得近乎寡淡。
即便如此,每日想要拜访林正源的官员、富商,依然络绎不绝。
林正宏走进院落。
院落依旧整洁,几株老梅虬枝盘曲,透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
林正宏在书房里见到了林正源。
林正源正在练字,一身素色棉麻衣衫,手腕悬空,笔走龙蛇。
他比林正宏要年轻几岁,但鬓角已染霜色,眉眼间是常年思虑留下的细纹,看人时目光平和,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是为向东的事来的吧?”林正源头也没抬,笔下的“静”字最后一笔稳稳收锋。
林正宏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将祠堂里的争议和自己的担忧缓缓道来。
林正源安静地听着,用一块青布细细擦拭着毛笔。
直到林正宏说完,书房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林正源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哥,你觉得我们林家如今靠的是什么,还能在云海屹立不倒?”
林正宏微微蹙眉,没有立即回答。
林正源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不是靠几个老家伙勾心斗角,也不是靠族内子弟在外赚很多钱。而是靠血脉。对外,我们是一体。今天可以因为怕事,放弃一个分出去的子弟,放弃一个被祥瑞叔看重的后辈,明天,就会有张氏、王氏觉得我们云安林氏好欺。”
他放下毛笔,目光落在刚刚写好的“静”字上,语气依旧平淡:“人心散了,比得罪任何人更可怕。”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参与族内的事情,这是我的原则。”
林正源平静地说。
林正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懂了。”
他明白。
这不是简单的帮或不帮,而是一场精密的平衡术。
既要维系宗族表面的团结和威慑,又要确保核心利益不受损。
……
与云安镇的压抑算计不同,云霞村林祥瑞家的堂屋里,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愤怒。
林祥瑞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完,屋内瞬间炸开了锅。
“操他祖宗十八代!就他们会开祠堂抽死签是吧?当我们是泥捏的?”一个满脸褶子的老者猛地一拍桌子,茶碗震得哐当作响。
“没错,瑞叔!咱们也开祠堂!也抽生死签!跟他们干到底!”
“对!通知附近的村子,所有姓林的人,所有能联系上的人,在国外的,在国内各地的,全都叫回来!让李家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不死不休!”
老人们群情激愤。
云霞村林氏是从血与火中挣扎出来的,他们比本家更清楚,在残酷的生存法则面前,退缩意味着灭亡,唯有抱成一团,比敌人更狠,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海外的事业,哪一个不是叔侄兄弟用命拼出来的?
喧嚣声中,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主位上面沉如水的林祥瑞。
老人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等屋内的声浪渐渐平息,才开口说道:
“通知下去,今晚,开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