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在恭敬的表象下悄然汇聚
当夕阳的金辉为约灵内堡的石墙镀上一层暖色时，内堡主厅的气氛却庄重到近乎肃杀
偌大的厅堂灯火通明，所有可以点燃的壁灯和烛台都被点亮
厅内已经站满了闻讯赶来的约灵男爵领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周边的大小骑士，各村庄的长老、管事，城中有名望的行会领袖，有名的商人、铁匠、船主，还有穿着不同家族徽记服饰的重要封臣及其代表
他们按照身份等级，无声地排列着，目光复杂地望向大厅前方
哈罗德男爵穿戴上了他那件象征领主权威的、饰有红龙纹章的战袍，虽然拄着一根权杖，但腰板挺得笔直，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布鲁诺教士依旧穿着那件漆黑庄重的教士袍，捧着一本打开的厚重圣典，肃立在他的左侧
在哈罗德身旁最重要的位置，站立着一个金发年轻人
莱恩换上了最好的北方板甲衣，外罩着一件深蓝色罩袍，上面已按照要求绣上了戈德温家族咆哮的红龙徽记，手下意识地紧握着腰间的剑柄
他的面容沉稳，努力保持着符合此刻身份的肃穆，但细心观察，会发现他挺直的背脊下微微的僵硬，像是在执行一项艰巨的任务
高文如同最坚固的塔盾，站在莱恩身后一步远，警惕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人群，特别是前排那些重要人物
诺贝尔和库瓦德将军作为身份尊贵的客人，也在前排左侧设置了座位，诺贝尔一脸茫然的看着莱恩，库瓦德则面无表情，像在审视这个声名鹊起的年轻骑士
整个大厅安静得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嫉妒的、敬畏的、冷漠的、愤懑的——如同无声的利箭，集中在莱恩身上
尤其是前排的乌伯、哈尔福、瓦伦丁等人，他们的视线复杂至极
当莱恩的目光扫过他们时，乌伯的脸上瞬间堆起了最为谦卑恭顺的笑容，甚至微微躬了一下身，他身旁的哈尔福则显得有些不自然地僵硬，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想挤出笑容但失败了，而瓦伦丁只是低垂着眼帘，好似最恭顺的臣子
“以天父之名！”
哈罗德男爵的声音带着某种执拗的决心，猛然在大厅中回荡，打破了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了他
“今日召集诸位，乃是为了约灵的未来，为了戈德温的血脉得以延续，为了这片祖辈刀耕火种、流血流汗才守卫下来的土地，终于等来了一位年轻、英勇、足以担当重任的继承者！”哈罗德的声音洪亮，发布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布鲁诺教士适时应和“愿主见证这一切”
“你们都看到了！”哈罗德男爵猛地一挥手，指向莱恩，动作大得让权杖都晃动了一下“他，就是莱恩·戈德温！斯维恩那小子的血脉！我的亲孙子！在奥尔堡的混乱中流落北境，历尽艰辛！好在他没有沉沦！”
“他奋战在前线保卫王国，建立功勋！他不畏艰险，出使强邻诺格兰，在王国最危急的时刻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援军！他的勇气，他的智慧，他的力量，足以担起天父的重托！”
这些话如重锤般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让许多以前从未听说过莱恩的人目瞪口呆，诺贝尔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年轻俊杰
莱恩以北境贫农出身在前线崭露头角，如今又获得诺格兰女王的册封的事，已经在有心之人的散播中在领地里悄悄流传，不过此刻经由领主亲口坐实，分量截然不同
哈罗德男爵的声音变得更加高亢，带着一种狂热般的坚定“我知道，有人怀疑他的出身，我在此以我的生命起誓，以我哈罗德·戈德温的领主权威宣告——那份经过克努特王陛下和马格努斯公爵确认的血统证明，绝无虚假！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纯正的戈德温之血！”
大厅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叹和低语声
“因此！”哈罗德男爵几乎是吼了出来，将权杖重重在地板上一顿“我，哈罗德·戈德温，约灵男爵领的合法领主，今日在此，在所有重要封臣、管事和地方显贵的见证下，正式宣布：
莱恩·戈德温，我的亲孙！丹马克的中士，诺格兰的采邑骑士，为我唯一的、合法的，约灵男爵领的继承人！即刻起生效！在我死后，他将拥有约灵一切的权利、封号与责任！任何人不得异议！”
空气仿佛凝固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布鲁诺教士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翻开圣典，用庄严的语调诵念出关于继承与忠诚的古老经文
祝福的金粉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散落下
这是正式的、神圣的见证仪式
当经文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哈罗德男爵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现在，向我的继承人宣誓忠诚！”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强硬的逼迫，锁定了前排的乌伯等人
乌伯的脸上瞬间绽开最夸张、最谦卑的笑容，几乎是立刻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头颅深垂，声音洪亮如同背诵练习过无数次“向您致敬！尊贵的莱恩·戈德温大人！约灵未来的主人！您的仆人乌伯，在此献上至死不渝的忠诚！”
他的头深深低下，眼中却只有冰冷的地板和翻腾的恨意，垂下的手在身侧用力地抠着皮革手套
然而，他身旁的采石场总管哈尔福·石拳却一言不发
他那张被海风和烈日刻满沟壑、粗糙得像未经打磨的石头般的黑红脸庞，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
粗重的呼吸回荡在安静的空气里，哈尔福用他那棕黄色的眼珠死死盯着莱恩，其中混杂着困惑和不满，以及一种被剥夺了什么的恐慌
他脚下好似生了根，厚重身躯纹丝不动，僵硬的姿态像一块格格不入的顽石，使得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疑和低语
哈罗德男爵的眼神瞬间转冷“哈尔福！”
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心头发紧“你对我哈罗德·戈德温的继承人....有什么异议？”
这声质问瞬间点燃了哈尔福胸膛里积郁的闷气“异议？”
哈尔福猛地昂起那饱经风霜的头颅，那张耿直得有些蠢笨的脸上涨得发紫，声音骤然拔高，沙哑粗粝“大人！这...这不合理！您总说约灵是约灵，在约灵就按咱们北民的规矩来，那么好....”
他猛地伸出手指，像长矛般直戳莱恩胸口“这小子！他是谁？您一句话就凭空掉下来一个【孙子】！一个在丹马克当着小兵，在诺格兰混了顶新帽子的娃娃....他就成了我顶顶顶顶头上的人？！凭什么？！”
似乎还有些不解气，他完全没有顾及哈罗德铁青的脸色，继续大喊大叫着“就算是斯维恩老爷！那也是跟咱们一起在石头山干过半年的！这小子算什么？！”
质疑声如投入滚油的水珠，瞬间在压抑的大厅里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变得更大声，更多质疑和看好戏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莱恩身上，带着审视和隐隐的不服
乌伯依旧保持着最卑微的跪伏姿态，肩膀却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像是在强忍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