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月被顾荆野半揽半推着走。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浓烈的汗味血腥味以及一种独属于他的刚硬气息。
心跳如擂鼓。
走进车厢，黑暗笼罩，给了她一点点安全感。
她迅速挣脱开他，快步走在前面。
想了想，又去另外一头上了个厕所。
……刚才只顾着救人了，忽略了身体上的感觉。现在冷静少许，尿意汹涌。
等她上完出来，看到了连接处那一抹高大的身影。他斜靠在门上，表情里满是漫不经心。
看到苏七月，才收回思绪，“怕你一个人不安全。”
苏七月“嗯”了一声，快步越过他的身体回到车厢，躺回自己的铺位。
没多久，顾荆野也回来了。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的，是在厕所里的一幕。
他都伤成那样了，还有力气说那些话……看着不太正经的样子。
鉴定完毕，这男人简直是个兵痞！还是少招惹为好。
她决定明天跟他保持距离，免得再节外生枝。
再次睁开眼，天亮了。
昨晚火车经过几个站，期间上来了好几拨人，这边的六个铺位都有人了。
苏七月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回到床边，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坐在床头的桌子前吃着。
火车继续前行，发出单调的哐当声。
车厢里弥漫着饭菜味、汗味和沉睡的鼾声。
等到明天才到K市。
苏七月无事可做，蜷缩在下铺，借着窗外的亮光翻看着一本卷了边的《赤脚医生手册》。
突然，隔壁床铺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和慌乱的骚动。
“妈！妈你怎么了？醒醒啊妈！” 一名妇女带着哭腔的呼喊瞬间打破了沉闷。
“哎哟！这老太太脸都白了！”
“快叫乘务员！叫医生！”
苏七月心头一紧，立刻放下书起身。
只见上午和她闲聊过几句的吴大娘此刻歪倒在下铺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绀，一手死死揪着胸口的衣襟，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让开！我是医生！” 苏七月清亮的声音带着穿透力，拨开围观的乘客挤到铺位前。
她动作迅捷如电：一手迅速探向吴大娘颈动脉，脉搏快而微弱，几乎摸不到；
另一手翻开她的眼皮查看瞳孔反应。
同时快速询问旁边惊慌失措的儿媳：“大娘以前有过心脏病吗？身上带药了吗？”
“有……有冠心病！药……药在包袱里！”儿媳手忙脚乱地翻找。
“来不及了！是心绞痛急性发作，可能恶化成心梗！”苏七月当机立断。
冠心病在这个年代是常见诊断，但她的直觉和经验告诉她，情况可能更复杂。
她迅速将吴大娘放平，头偏向一侧保持气道通畅。
没有专业设备，她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吴大娘的内关穴和膻中穴上，试图刺激心脏功能缓解疼痛。
“快！帮我拿点水来，温水！”
离开铺位去抽烟的顾荆野也被惊动，他快速折回，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定格在正全神贯注施救的苏七月身上。
她鬓角被汗水濡湿，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眼神却亮的惊人，充满了专注的力量。
就在苏七月俯身，准备调整吴大娘姿势以便更好按压穴位时，她脖子上那根细细的红绳滑了出来。
绳子上坠着的，是一枚被摩挲的光滑温润、边缘带着独特锯齿状缺口的——黄铜弹壳吊坠！
顾荆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
他瞳孔骤然紧缩，呼吸瞬间停滞！
记忆中，小女孩沾满污泥却异常镇定的脸，还有她塞进他手里带着体温的弹壳……
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引信，轰然在脑海中炸开！
这吊坠，是他一次执行任务弄丢了的，为什么会在她身上？
在顾荆野震惊之时，吴大娘的儿媳终于翻出了一个小药瓶：“药！硝酸甘油片！”
苏七月迅速接过，取出一片，在温水杯里沾湿，小心地塞到吴大娘舌下。
她一边密切观察大娘的反应，一边用手掌根在她心前区有节奏地按压着，帮助药物更快起效。
片刻之后，吴大娘紧揪胸口的手终于松开了一些，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灰败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周围响起压抑的惊呼和松气声。
苏七月却没有放松，她的手指在吴大娘颈动脉和锁骨下区域反复触诊了几次，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抬起头，语气严肃地对惊魂未定的儿媳妇说：“大娘暂时缓过来了，但情况不容乐观。”
“她的颈动脉和锁骨下搏动异常，我怀疑不仅仅是冠心病那么简单。”
“到了目的地，立刻送她去大医院，一定要查清楚颈动脉和主动脉的情况！很可能是血管瘤或者严重的狭窄，千万别耽误了！”
她特意强调了“颈动脉”和“主动脉”，这是她触诊发现的疑点，与单纯冠心病表现不符。
吴大娘的儿媳连连点头，感激涕零：“谢谢您！谢谢您大夫！我一定记住！一定带妈去查！”
这时，吴大娘也悠悠转醒，虚弱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苏七月清丽而镇定的面容，还有她脖子上那枚在晃动中若隐若现的弹壳吊坠。
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没什么力气。
苏七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大娘，别说话，好好休息，按我说的去做检查。”
处理完这一切，苏七月直起身，轻轻吁了口气，这才感觉到那道几乎要将她灼穿的目光。
微微抬眸，正对上顾荆野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自顾自回到了铺位。
继昨晚包扎过后，她再一次突破了自己，尝试了以前不敢做的事。
正在努力用自己学过的东西救人。
只是，这份心情无人可分享。
没多久，顾荆野回到了她对面。扫了一眼她胸前，吊坠已经被她藏进衣服里面。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什么？”苏七月以为他伤口又不舒服了。
他一只手按住心脏的位置，“上了火车之后，这里是老是跳得很快，你能帮我看下是什么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