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还没等沙瑞金开口，自己先吼了起来。
在他眼里，赵瑞龙是赵家的嫡系，骨头里淌的都是政治基因，怎么可能为自保把上司往火坑里推？这不等于自己找死？这必然是姜海的套！栽赃！构陷！
可姜海压根没理他，只继续对着电话说：“沙书记，情况就是这样。不管从哪方面看，我现在都必须启动对高育良同志的调查。拖下去，外头会说我们汉东官场不清不楚。现在是我们反贪局出面，好歹还在自己家门里处理。要是真等国安来，那可就不是我能压得住的了。”
这话，沙瑞金没法反驳。
姜海带人走，顶多算内斗，还能兜得住。
可一旦国安插手——那就是政治地震，他这个省委书记也得退避三舍。
沉默了几秒，他长出一口气：“行吧，你们查。但记住——高书记是省委常委，是咱们汉东的三把手。调查归调查，态度要稳，礼数不能丢，查不清之前，该有的体面，一样不能少。”
说完，他直接掐了电话。
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高育良讲。
他心里门儿清——国安一露面，高育良的路，到头了。
更何况，赵瑞龙都开口了，那高育良，离蹲号子也就不远了。
可高育良根本没听出电话里那句“其他部门”是什么意思，他只听懂了一件事——沙瑞金竟然点头了！同意姜海把他带走？
“沙书记！你听我说！我没……”
他扑过去想抢电话，结果还没近身，俩特勤就冲上来，把他死死按在椅子上。
姜海冷冷开口：“高书记，事儿到了这一步，别挣扎了。配合，是唯一出路。接下来，我们会查你在吕州的全部项目审批记录——特别是月牙湖美食城。你要是真用权力替赵瑞龙开后门……不好意思，法网难逃。”
他一抬手，几个队员立刻上前，把高育良、吴慧芬还有他那个秘书，一并拖出了门。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
对姜海来说，赵瑞龙落网，高育良也被押上路——这盘棋，他已经先手拿下两子。
就算现在还缺铁证，就算两人嘴巴硬得像块石头，他也不慌。
时间，才是他最大的王牌。
可他也清楚——接下来，才是真正刀尖舔血的开始。
不管是赵家，还是赵立春，这事完了能咽得下这口气？
别做梦了。他们肯定要掀桌子。
房间里头，只剩祁同伟和姜海两人。
祁同伟一句话没吭，就坐在边上，手插在裤兜里，眼睛盯着墙角的挂钟。
他不是不信姜海，是太信了。
他知道，这人出手，从来不需要人替他擦屁股。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姜局长……赵瑞龙，真全都招了？”
“他？”姜海笑了一下，嘴角都没动，“那孙子连自己亲爹姓啥都敢撒谎，你信他？”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
他记得清清楚楚——赵瑞龙压根没吐半个字。
可姜海干嘛要这么说？
他想提醒一句：别被他骗了，那玩意儿满嘴是诈。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姜海这人，从来不做没道理的事。
结果，姜海忽然转过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祁厅长，你真以为，今天这事儿算完了？”
祁同伟一愣：“……啊？”
“这不是抓个人，”姜海声音低了，却字字砸在地板上，“这是开战。”
“开战？”
祁同伟头皮一麻。
他以为“抓高育良”已经是雷炸了天，可姜海居然说，这不过是点火？
汉东省三把手，手底下多少门生故吏？纪委里有眼线，公安里有熟人，甚至省委办公厅的秘书都可能是他当年提拔的！
一旦风声走漏，整个汉东的官场能炸成烟花。
祁同伟心里慌，可更慌的是——这话从姜海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夸张。
“你以为，抓了他，事情就清了？”姜海逼近半步，“错了。这才是开始。”
“高育良在汉东扎根几十年，他的人，盘在财政、交通、土地、国企——哪儿都有。你抓他，就是断了人家的命根子。”
“他们不会乖乖坐牢，他们会反扑。会栽赃，会灭口，会逼着人替他顶缸。”
“你得在他们动手前，把铁证钉死，要快，要狠，要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不然——”姜海顿了顿，“整个汉东，能乱成一锅粥。”
祁同伟喉结动了动。
直至此刻，他才恍然 —— 姜海压根就不是为了常规办案而来。
他实则是来 “灭火” 的。
并且，火源并非高育良，而是在更为遥远隐蔽之处。
“沙书记向我承诺过，” 姜海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汉东绝不能垮。经济不容崩溃。民心不可离散。”
“因而，这桩案子，绝非仅归反贪局管辖。也不只是国安局的事。”
“这犹如一场战争。一场不见硝烟，却能将人彻底碾碎的残酷战争。”
祁同伟终于领悟了。
曾经，他以为官场不过是尔虞我诈、玩弄手段之地。
可如今才深切明白 ——
这实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血腥屠杀。
高育良，不过是个幌子、一个靶子罢了。
真正要对付的，是站在高育良背后，连省委书记都得忌惮三分，不敢轻易触碰的赵立春。
那个已然退休，却仍能在京城跺跺脚，就让地方震动不已的 “老首长”。
姜海并非无所畏惧。
他是怕极了。
害怕稍有差错，便满盘皆输。
害怕拿下高育良，却牵连成千上万无辜之人。
害怕赵立春翻脸，致使整个汉东沦为战场。
所以，他才将祁同伟留在此处。
为的是让祁同伟看清楚 ——
今日这场抓捕行动，并非胜利的开端。
而是那被点燃的引线。
后续等待着他们的，是一连串如连环套般的炸药包。
祁同伟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点头。
刹那间，他只觉肩头沉重得仿佛扛着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