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能量的洪流。
是情绪的汪洋。
是汇聚了数十亿人类,在面对终焉时,所发出的最后悲鸣。
通过大道神桥的连接,江掠与司徒黛的神魂被这股浪潮彻底淹没。
他们的意识被撕扯成亿万份,投射到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看”到了。
在东海基地市的地下掩体中,江掠的父母,江战国与秦月兰,正紧紧相拥。他们没有看头顶的光幕,只是彼此对望着,脸上带着一种平静到令人心碎的微笑。
在昆仑指挥中心,秦战跪倒在地,碎裂的膝盖骨刺破血肉,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虎目之中,血泪横流。
他们看到了无数张熟悉的,不熟悉的脸。
看到了那些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战友,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沉默地等待着终结。
看到了那些在城市废墟中艰难求生的平民,脸上最后一点希望的光泽,也彻底黯淡下去。
绝望。
不甘。
悲哀。
无力。
这些情绪不再是抽象的词汇,而是化作了亿万根无形的钢针,狠狠穿刺着他们二人最深沉的神魂。
一幅画面,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定格。
那是瑶光圣主陨落前的最后一刻。
她那燃烧着生命与神魂的眼眸,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向江掠,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期许,只有嘱托。
——“活下去……为人族……活下去……”
这句遗言,此刻如同宇宙洪钟,在他们神魂中轰然炸响。
江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司徒黛那张苍白的脸上,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原来,他们承载的,从来都不只是自己的性命。
“我们承载的,是所有人的希望啊……”
司徒黛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眼中的泪光在闪烁,但那双琉璃般的道法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一团从未有过的火焰。
那是明悟之后的,决然。
江掠缓缓转头,看向她。
他紧紧握住了她那只微凉的手。
“躲在阵法里被动渡劫,太慢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像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就算我们成功了,等我们出去,地球也没了。”
“整个人类文明,都将成为我们成圣的陪葬品。”
他眼中的混沌气流疯狂翻涌,那股足以焚烧诸天的火焰,几乎要透体而出。
司徒黛心头一震。
她从江掠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比天劫更恐怖,比那星海神光更决绝的疯狂意志。
“你……”
“我们冲出去。”
江掠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
即便是以司徒黛的道心,在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由得为之骇然。
主动冲出创世熔炉的庇护。
去直面那足以抹杀一切的混沌神劫。
去硬抗那一道来自星海深处,连圣人都要为之战栗的寂灭神光。
这不是找死。
这是在主动拥抱毁灭。
“疯了!你疯了!”
司徒黛下意识地说道。
“对,我就是疯了!”
江掠低吼道,他的手掌握得更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司徒黛的指骨。
“可不疯,怎么活?”
他死死盯着司徒黛的眼睛。
“黛,你看着我。”
“我们的道是什么?”
“你的瑶光之道,是净化万法,是守护。我的混沌之道,是吞噬万物,包容一切。”
“我们躲在这里,算什么守护?算什么包容?”
“那神劫,是宇宙意志对我们的考验,也是对我们的洗礼!它蕴含的,是最本源的法则之力!”
“那道来自星海的攻击,是敌人燃烧圣人本源发出的至高一击!它蕴含的,是最纯粹的终结法则!”
江掠的声音越来越高亢,那股疯狂的意志,化作了足以撼动天地的豪情。
“这两者,对别人来说是绝杀的毒药,可对我们来说,却是无上的资粮!”
“以混沌为炉,吞噬神劫!以瑶光为引,净化寂灭!”
“我们将天劫,将敌人的攻击,将这整个天地,都化为我们成圣的阶梯!”
“以身为战场,纳万法归一!”
司徒黛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片燃烧的星海,那股逆天而行的疯狂与豪迈,让她冰封许久的心湖,彻底沸腾。
是啊。
从他们决定共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循规蹈矩,按部就班,那不是他们的道。
在绝境中寻找生机,在毁灭中创造奇迹,才是。
“向死而生,破而后立!”
江掠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司徒黛的神魂之上。
“这才是我们的道!”
司徒黛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与江掠如出一辙的,足以燃尽九天的疯狂与决意。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却是比万语千言更重的承诺。
“我们一起。”
江掠笑了。
在那漫天劫云与灭世神光的背景下,他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
下一刻。
两人再没有任何压制。
轰!
轰!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完美互补的气息,如同两条沉睡了亿万年的太古神龙,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混沌为基,吞天噬地。
瑶光为引,净化万法。
他们的神魂,通过那座横贯彼此的大道神桥,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向着对方,彻底敞开。
没有保留。
没有隔阂。
混沌的神魂之力,涌入司徒黛的识海,为她那精妙的法则之网,提供了无穷无尽的根基。
瑶光的圣洁本源,流淌进江掠的混沌世界,为他那狂暴的吞噬之力,带来了秩序与方向。
他们的意志,他们的力量,他们的生命,他们的过去与未来。
在这一刻,开始终极的融合。
一股宏大、苍茫、古老、尊贵的意志,在他们共同的神魂深处,缓缓升起。
那意志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时空。
一个宏大的誓言,不经由口舌,却响彻了整个天地,响彻在每一个绝望的人类心中。
“今日,我二人若不成圣。”
“便与这天地,与这人族,一同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