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贯穿天地的黑色闪电，终点是天京城东南郊区一处坍塌的巨大环形建筑。
这里曾是城市的地下交通枢纽，如今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坑洞边缘，数十道身影正结成一个摇摇欲坠的战阵。
他们是人类最后的防线。
“顶住！”
一名独臂老者嘶声咆哮，他身上宗师境的罡气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为了避难所里的家人！死战不退！”
他的咆哮，被一声更加尖锐的嘶鸣所淹没。
轰！
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大战镰，携带着纯粹的毁灭法则，狠狠劈在他们身前的能量护盾上。
护盾发出一声哀鸣，蛛网般的裂痕瞬间遍布整个光幕，眼看就要彻底碎裂。
战镰的主人，是一头身高超过二十米的卡拉生物，它的身躯由漆黑的甲壳与流动的暗影构成，四条手臂中，两条持着那柄恐怖的战镰，另外两条则不断撕扯着护盾逸散的能量。
王者级！
在它身后，是数十名形态各异，但气息同样凶悍的卡拉精锐战士。
它们没有急于进攻，只是用戏谑而残忍的眼神，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
又是一镰斩落。
咔嚓——
防御阵法彻底崩碎。
毁灭性的黑色火焰席卷而来，首当其冲的几名人类武者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在火焰中化为飞灰。
绝望，如同一张冰冷的巨网，笼罩了所有人。
独臂老者惨然一笑，举起了手中仅剩的半截战刀，准备迎接死亡。
就在这一刻。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战场中央。
他落在了那头卡拉王者的巨镰与人类守军之间，那片不足方寸的空地上。
他轻轻落下，右脚踏在了焦黑的地面。
没有声音。
没有冲击。
但以他落足之处为中心，一圈无形的，灰色的涟“漪”，悄然扩散。
所有扑向人类武者的黑色火焰，在接触到这圈涟漪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所有正准备扑上前来收割生命的卡拉精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被一柄无形的万吨巨锤正面轰中，齐齐向后倒飞出去。
它们坚硬的甲壳在半空中就开始扭曲、变形，然后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寸寸瓦解。
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的爆响。
数十头卡拉精锐，在飞出不到百米的距离，便在空中化作了一蓬蓬灰色的尘埃，被狂风吹散。
一脚之威，清场！
战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幸存的人类守军，呆呆地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
那名独臂老者死死握住断刀的手臂在颤抖。
他身旁，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武者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混合着血水，从脸上滚滚滑落。
“援……援军……”
“是我们的援军！”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劫后余生，压抑到极致的狂喜欢呼。
那道身影，对身后的欢呼充耳不闻。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些得救的同胞。
他只是抬起头，看向前方唯一一个还站立着的敌人。
那头王者级的卡拉生物。
它没有被震飞，但它那庞大的身躯，此刻却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它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复眼中，倒映出江掠的身影，贪婪与暴虐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
但下一瞬，恐惧又化为了极致的狂热与贪婪。
通过卡拉神族共享的情报网络，它瞬间识别出了眼前这个人类的身份。
“混沌……神体！”
“最高……价值……目标！”
它发出了尖锐刺耳的精神咆哮，不再理会那些残兵，四条手臂同时举起那柄巨大的战镰，体内的所有毁灭法则之力疯狂涌入其中。
它要集火，它要不惜一切代价，在这里抹杀这个被母体意志标记为最高威胁的存在。
黑色的火焰在镰刃上凝聚成一个不断坍缩的奇点。
周围的光线与空间，都被那恐怖的能量所扭曲。
然而。
江掠没有给它挥出这一击的机会。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了。
快。
一种超越了视觉捕捉极限的快。
卡拉王者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那凝聚了全部力量的战镰，停在了半空。
江掠的身影，已出现在它的面前。
他的右拳，保持着向前递出的姿势，已经深深地，没入了这头王者那坚不可摧的头颅之中。
没有法则对冲。
没有能量爆炸。
只有一种……抹除。
卡拉王者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洞穿了自己头颅的拳头。
它感觉不到疼痛。
它只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存在，正在从概念层面被飞速抹去。
以拳头为中心，灰色的湮灭之力向外扩散。
它的头颅，化作飞灰。
它燃烧着黑炎的战镰，寸寸断裂，化作飞灰。
它那庞大的，足以硬抗战舰主炮的钢铁之躯，在一片死寂中，自上而下，迅速地，彻底地，化作了一蓬毫无生命气息的灰色尘埃。
风一吹，散了。
江掠收回拳头，缓缓转身。
他走向那处被轰开的，通往地底的巨大入口。
他走过那些尚在震惊中的人类守军。
他走过那名独臂老者。
老者下意识地想要行礼，想要说些什么，但在接触到那双眼睛的瞬间，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里面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怜悯。
只有一片比宇宙真空还要深沉，还要冰冷的虚无。
江掠停在了那扇厚重无比的，布满裂痕的最终合金门前。
他没有敲门。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仿佛在等待一个审判。
轰隆隆——
沉重的合金门，在内部幸存者的操控下，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两侧开启。
门后的景象，展现在江掠眼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数以万计的幸存者挤在一起，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但在看到门外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和外面那片再无嘶吼的死寂天空时。
所有人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光。
无数双充满感激、敬畏、疑惑的眼睛，汇聚在江掠身上。
江掠的视线，穿过人群。
他看到了。
在人群的最前方，有两道相互搀扶着的身影。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却依然挺拔的男人。
那是一个面容憔悴，眼角布满皱纹的女人。
江洪。
柳月。
在看到江掠的瞬间，他们的身体猛地一震。
浑浊的老泪，瞬间决堤。
江掠的身体，僵住了。
那颗早已化为虚无，连圣陨都无法撼动分毫的道心。
在这一刻，被一道无形的暖流，狠狠击中。
所有的杀意，所有的冰冷，所有的虚无，都在这一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悄然融化。
他跨越了星河，沐浴了神血，抹杀了王者。
可此刻站在这里，面对着那两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他却感觉自己的双腿，重如万钧。
一步，也无法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