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星门基地,c-7停机坪。
一艘遍体鳞伤的“秃鹫”级突击运输舰,拖着一道长长的黑烟,以一种近乎撞击的姿态,重重地降落在引导光束的尽头。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基地午后例行的繁忙。
周围所有正在忙碌的地勤人员,所有路过的巡逻士兵,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着那艘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舰投去视线。
舱门开启的泄压声,嘶哑而疲惫。
当那道倾斜的登陆跳板,带着沉重的声响砸在合金甲板上时,整个停机坪,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没有欢呼。
没有迎接。
江掠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暗金色作战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干涸的黑色血迹和爆炸的尘埃覆盖,左臂的甲胄不翼而飞,露出缠着紧急处理绷带的皮肉。
他的身后,是“尖刀七队”的残部。
每一个人都挂着彩,每一个人都沉默不语。
他们的脚步很沉,很慢。
两个人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上面覆盖着一块染血的白色帆布,勾勒出一个魁梧的人形轮廓。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自发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默默地注视着这支归来的队伍,注视着那具被白布覆盖的遗体。
没有人开口说话。
但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透露出相同的肃穆与敬意。
他们默默地,为这支归来的小队,让开了一条通路。
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穿过无声的人群,早已等在了那里。
“铁屠”赵无极。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具担架。
他看到了帆布下渗出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他又抬起头,视线扫过江掠,扫过他身后每一个疲惫不堪,却脊梁挺得笔直的队员。
那一瞬间,他如山岳般沉凝的气息,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脱的波动。
一名仅剩独臂的老兵,走上前,对着赵无极,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报告长官,尖刀七队,完成‘拔钉’任务,目标区域所有王者胚胎,已全部清除。”
老兵的另一只手,颤抖着,递上了一枚闪烁着微光的记忆水晶。
“这是……战斗的全程记录。”
赵无极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盖着白布的身影上。
几秒钟后,他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接过了那枚水晶。
一道微光从他掌心亮起,将水晶中的信息尽数读取。
停机坪上,安静得能听到引擎冷却时发出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看着赵无极。
看着这个阿尔法星门基地的传奇人物,卫戍部队的总指挥官。
他脸上的肌肉,在飞速闪烁的光影映照下,看不出任何变化。
但江掠看到,他握着水晶的那只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记录播放完毕。
光芒散去。
赵无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江掠。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审视与不屑。
那是一种看同类的眼神。
一种在尸山血海中,才能淬炼出的,发自骨子里的认可与凝重。
“小子。”
赵无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迈开脚步,走到江掠面前。
“你做得很好。”
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落在了江掠的肩膀上。
那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铁锤……是个好兵。”
赵无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到极致的沉痛。
“他的家人,基地会照顾好。他的勋章,我会亲自给他戴上。”
说完,他缓缓收回手。
然后,从自己那被无数功勋章点缀的胸前,取下了一枚勋章。
那枚勋章的造型并不华丽。
它通体由一种暗沉的金属铸成,形如一面饱经战火的鸢形盾。
盾牌的中央,镶嵌着一块不知名生物的血色晶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在缓缓流淌的暗红色光芒。
血盾勋章。
卫戍部队的最高荣誉。
只授予那些在最惨烈的战斗中,为人类文明立下不朽功勋,或以生命守护了袍泽的,真正的英雄。
赵无极捏着那枚勋章,动作郑重无比,亲手别在了江掠的胸前。
金属的针尖,穿透了作战服,刺进了江掠的皮肉。
一丝冰凉的刺痛传来。
“这是给你的。”
赵无极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为你的身份,不为你背后站着谁。”
“只为你,带着我的兵,活着回来了。”
江掠低下头。
看着胸前那枚沉甸甸的勋章。
它仿佛还带着赵无极的体温,更带着那片地下巢穴里浓郁的血腥味。
他仿佛能看到铁锤挡在他身前,被虫王利爪贯穿胸膛的画面。
他能感受到这枚勋章所承载的,一个老兵最后的生命重量。
这是他来到这片星空战场后,获得的第一份认可。
也是最沉重的一份。
“从今天起。”
赵无极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停机坪。
“尖刀七队,将获得最高规格的休整和补充。”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个前来围观的士兵。
“并且,该编制将直接划归江掠,全权指挥。”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将一支精锐的特战小队,交给一个刚刚参军不到一个月的新兵?
这在卫戍部队的历史上,闻所未闻。
但没有人敢于质疑。
因为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赵无极。
更因为,那个年轻人,用一场九死一生的血战,和一枚血盾勋章,证明了他的资格。
赵无极没有理会周围的骚动,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江掠身上。
“小子,准备好吧。”
他沉声说道。
“休息,是短暂的。”
“更大的风暴,就要来了。”
江掠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摸着胸前那枚冰冷的血盾勋章。
他抬起头,越过赵无极的肩膀,望向基地之外。
那里,是深邃无垠的黑暗宇宙。
无数星辰在其中闪烁,美丽,却冰冷。
他知道,在那片黑暗的更深处,正有无数双贪婪而残忍的眼睛,窥伺着这片人类最后的家园。
他的眼中,悲伤与疲惫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星辰燃烧般的战意,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守护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