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
陆羽抬起眼。
他的目光从“孝慈皇后”那张冰封的脸上移开，落向地宫入口处那几道无声浮现的黑影。
为首的，是一个身披黑袍的枯瘦身影，面容隐于兜帽的阴影之下。
他身旁，三名同样的装束，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与这座地宫的刺骨寒气别无二致。
他们就是用“缚魂丝”杀死老太监孙福的元凶。
“冰神之胎？果实？”
陆羽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听一个重症患者，条理不清地讲述自己的幻觉。
“无知的蝼蚁。”
为首的黑袍人发出一阵夜枭般的怪笑，声音里是对凡俗生命根深蒂固的蔑视。
“你以为，这井下锁的是怨魂？是妖魔？”
“都不是。”
他伸出一根鸡爪般干枯的手指，遥遥指向冰床上的孝慈皇后，眼神是病态的狂热。
“她，是‘神’的温床！”
“是吾等追求永生不死，最终结出的……道果！”
“五十年前，我们‘长生殿’将一枚天外坠落的‘玄冰之种’，植入了这位皇后的体内。我们本以为，至少需要百年光阴，这枚神种才能与宿主完美融合，孕育出真正的‘长生道体’。”
“谁能想到，这位皇后心性刚烈，怨气焚天，竟意外加速了融合的进程。”
“短短五十年，果实，已然成熟！”
黑袍人的笑声癫狂。
“孙福那个老狗，以为偷走开启地宫的‘钥匙’就能阻止一切？可笑至极！”
“他根本不懂，当果实成熟时，它散发出的‘香气’，便是世间最精准的指引！”
“现在，只需将她的神魂彻底抹去，再由本座入主这具‘冰神道体’，本座便可一步登天，成就万古不灭之身！”
陆羽静静听着。
身后，铁无情等人依旧是姿态各异的冰雕，定格在惊骇的瞬间，了无生机。
他按在孝慈皇后额头上的手，始终未曾移开。
“说完了？”
等到黑袍人笑声渐歇，陆羽才淡然开口。
“嗯？”
黑袍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似乎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听完这等惊天秘闻，为何还能如此镇定。
“你不怕？”
“为什么要怕？”
陆羽反问。
“一群妄图通过‘非法器官移植’来延续生命的病人罢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口吻，给出了自己的诊断。
“你们的病理，比之前我处理的那几个病例要简单得多。”
“‘钟情妄想型人格障碍’，伴有严重的‘病态依赖’。”
“通俗点讲，想得美。”
“放肆！”
黑袍人被彻底激怒！
他身后一名黑衣人应声而动，五指成爪，带起道道惨白的阴风，直扑陆羽后心！
那不是武功。
是一种直接剜人生魂的阴毒邪术！
陆羽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在孝慈皇后体内探查到的那股幽蓝色寒气，以【逝者之书】的权柄，轻轻“牵引”出了一缕。
噗——
那名黑衣人的鬼爪，在距离陆羽后背三尺之地，撞上了一道无形的极寒屏障。
下一刻，他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身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覆上了一层致命的冰霜！
“啊！”
黑衣人发出凄厉惨叫，反应极快，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竟是狠辣地斩断了自己被冰封的半边身体！
他拖着残躯，狼狈地退到墙角，望向陆羽的眼神，只剩下无尽的惊恐。
“你……你竟能操控‘神种’的力量？！”
为首的黑袍人也悚然一惊。
“操控？”
陆羽摇头，纠正了他的错误用词。
“我只是觉得，这位‘病人’体内的寒气太过淤积，需要进行一次‘穿刺引流’，释放一下内部压力。”
“顺便……”
“给你们这些围在手术室外的苍蝇，消消毒。”
“狂妄！”
黑袍人终于确认，自己撞上了一块无法撼动的铁板。
他不再废话，双手猛地在胸前结出一个扭曲的法印！
“长生殿秘法·魂狱！”
“小子，你的肉身再强，也挡不住神魂层面的攻击！给我坠入无间炼狱，永世沉沦吧！”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充满了恶意与扭曲，凝成一根烧红的毒针，狠狠刺向陆羽的眉心！
这是长生殿压箱底的手段，专门用来暗算那些肉身强大的武道宗师。
无往不利。
然而，那根无形的“毒针”，在触及陆羽眉心的刹那，消失了。
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无垠的死海。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黑袍人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
他感觉，自己刺出的不是一根毒针，而是一颗石子，被他亲手丢进了一片深不见底、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色海洋。
他的精神力，他的魂力，他的秘法，都被那片海洋，无声吞噬。
“这……不可能……”
黑袍人发出了一声近乎崩溃的尖叫。
“你的神魂……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温度’？！没有情感？！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引以为傲的魂术，原理是勾动目标的恐惧、欲望、愤怒等情绪，将其无限放大，从而撕裂对方的神魂。
可眼前这个男人的神魂，却像一间刚刚用消毒水彻底清理过，连一粒灰尘都找不到的停尸房。
冰冷，空旷，死寂。
根本无处下手！
“有劳。”
陆羽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专业性的冷漠。
“我的工作环境，不允许有太多杂物。”
他在说大理寺的停尸房。
可在黑袍人听来，这成了对他毕生所学最极致的嘲讽。
“你……你究竟是谁？！”
“大理寺，仵作，陆羽。”
陆羽平静地报上名号，随即，松开了按在孝慈皇后额头上的手。
“初步探查结束，病人体征暂时稳定。”
“现在，该处理你们这些‘医疗废品’了。”
他一步步走向那四名已然陷入恐慌的长生殿妖人。
“你们不是追求长生吗？”
“不是喜欢这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吗？”
他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长生殿众人的心脏上。
“我很欣赏你们这种为了医学研究，勇于献身的宝贵精神。”
“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们一把。”
他伸出手。
这一次，自他掌心弥漫开的，不再是幽蓝色的寒气。
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纯粹，更加接近“死亡”概念本身的……暗金色光芒。
【血肉重构】！
“既然你们那么迷恋这具‘冰神道体’。”
“那么，就成为她的一部分好了。”
“我会把你们，做成这座冰床的底座。”
“让你们用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与你们的‘神’，永生永世，相伴于此。”
“不——！”
在黑袍人惊恐到扭曲的尖叫声中，暗金色的光芒，瞬间将他们彻底笼罩。
他们的血肉、骨骼、乃至神魂，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至高法则，强行分解、熔炼、重塑。
最终，化作了四尊与那座千年寒玉床完美融合的人形雕像。
他们的脸上，还永恒地保持着临死前那极致的恐惧与不甘。
他们活着。
意识被封印在这冰冷的囚笼里，永恒地感受着刺骨的寒冷，直到时间的尽头。
求长生，得长生。
“手术室清理完毕。”
陆羽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重新走回冰床边。
他看着那双眼依旧睁着，幽蓝色眼眸中第一次透出一丝迷茫的孝慈皇后，眉头再次蹙起。
麻烦了。
这位病人体内的“玄冰之种”，已经与她的神魂、龙脉气运、甚至整座皇宫的地脉，深度绑定。
强行剥离，无异于同时给三个危重病人做开颅手术，风险太大，且后遗症无法估量。
他需要一种“中和剂”。
一种蕴含着至阳至刚，并且与她血脉同源的强大力量。
陆羽的目光，穿透了地宫的穹顶，越过层层叠叠的宫殿，最终，落在了养心殿的方向。
那里，正有一个人，在焦躁地来回踱步。
大周天子，赵构。
这位当朝皇帝的龙气，似乎是现阶段，最合适的“临床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