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咬着牙，努力去模仿胡翔俊启动感觉时，那些在蝶泳分解练习里被虐了千百遍的肌肉记忆，让他的双腿自动就回来了。
这肌肉记忆让他在他笨手笨脚地试图游成波蛙时，死死地稳住了他身体的轴心，没让他彻底扭成麻花或者翻车。
更妙的是，当他在水里试着把从腰胯那里憋出来的一点点劲儿，往上送到肩膀带动划水，往下传到腿上去蹬夹时，蝶泳里练出来的那种身体波浪传递的动作经验也发挥了作用。
虽然波蛙的动作起伏和蝶泳完全不同，但动作的底层逻辑是相通的！
虽然路线也模糊，效率也低，但至少不再是手脚各干各的，完全靠蛮力瞎扑腾了。
在那些手忙脚乱的动作里，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意外地对上号、合上拍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像突然被一股水流温柔地推了一把，能无比顺畅地滑出去一小段。
他真得感谢之前被蝶泳虐出来的技术经验。
原来胡翔俊叫他练蝶泳看的这么远吗？
最终考核的成绩单贴在公告栏上，吸走了所有目光。
李翔海挤在人群后面，踮着脚，划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在第四行的末尾，李翔海！卡位出线。
激动的热流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主项第三，副项第四，进步分显着…他真的挤进了那八个名额！
胡翔俊那句当我徒弟的承诺，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发什么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翔海回头，胡翔俊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双手插在运动外套兜里。
“收拾东西。” 胡翔俊下巴朝宿舍方向一扬。“跟我走吧，以后就归我管了。”
手续办得迅雷不及掩耳，胡翔俊显然对这套流程驾轻就熟，签字、盖章、转档案，动作利落。李翔海像个抱着自己的家当跟着晕乎乎地跟着。
最后，他需要回市队基地拿点私人物品，也为了告别。
推开那扇熟悉的的大门，姜庆教练正靠在池边的旧躺椅上，目光悠远地望着水里训练的队员。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他，那张平时总板着的脸上，竟破天荒地露出一个极其温和、甚至带着释然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教练…我…” 李翔海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姜庆站起身，没等他说完，大手就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好小子！干得漂亮！”
姜庆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错辨的喜悦和骄傲。
“去了省队，跟着胡指导，给我往死里练！听见没？别给咱市队丢人！”
没有失落，没有挽留，只有满满的祝福和托付。
李翔海重重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嗯！听见了！”
“海哥！牛啊！真进省队了！”
“翔海！听说胡指导是你教练？牛逼大发了！”
“苟富贵，勿相忘啊海子！省队食堂啥伙食，记得拍照片，给我们未来去省队先做做攻略。”张强等小伙伴一一与李翔海告别。
“翔海！”余思悦也做完一组热身走了过来：“去了省队，别松懈，好好练！” 他伸出手，用力握住李翔海的手腕，晃了晃，“咱俩的账还没算完呢！省运会，200蛙，赛场见！”
李翔海感受到对方手上的力道和眼中的战意，也用力回握：“放心，等着你！”
“省队见！”
“赛场见！”
“加油啊翔海！给咱市队长脸！”
此起彼伏的喊声和笑声在泳池边回荡，没有离别的愁绪，只有少年人纯粹的约定。
直到抱着东西走出市队大门，坐进胡翔俊的车里，李翔海心里的不舍终于绷不住了。
为了不让胡翔俊看见，他转过身去偷偷拭去眼泪。
他当然不会知道，他这位凶的不行的市队教练，为了给他这个漏勺找一条更广阔的出路，不知托了多少层关系，求了多少人，赔了多少笑脸，才终于把线搭到了胡翔俊面前。
胡翔俊这才“恰好”去看了那场U系列赛，才“恰好”注意到了那个拼劲十足的少年。
好教练，心里装的不是自己的名声，而是如何竭尽全力，为羽翼下的好苗子，推开那扇通往更高舞台的门，哪怕这意味着亲手送他离开。
省队训练中心行政楼，一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
胡翔俊把李翔海领到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干练的女工作人员面前。
“张姐，人带来了。手续办一下。” 胡翔俊言简意赅。
“李翔海同学是吧？”
张姐推了推眼镜，递过来一张表格和一支笔，“签个字，确认下学籍信息。”
李翔海下意识接过笔，低头看向表格。
目光扫过“学籍转入”一栏，瞬间定住，瞳孔地震！
原学校：h市体育中学
转入学校：省实验中学
状态：已转入！
已转入？
李翔海拿着笔的手僵在半空。
“这…这…” 他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我还没去学校办过手续啊？” 他连省实验中学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胡翔俊看他反应忍不住笑了。
“怎么？”
他挑了挑眉 “嫌省重点不好？还是嫌我动作太快，没给你反应时间？”
李翔海：“……”
他看着自家师父那张写满了快夸我效率高的脸，再看看手里那张的表格，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疯狂刷屏：
师父，您这效率是坐火箭还是开了传送门？这速度比我拼了老命游200蛙冲刺还快啊喂！
他默默咽下震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仿佛是他新生活开启的序章。
“行了。” 胡翔俊拿过签好的表格递给张姐，然后看向李翔海，刚才那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西放宿舍，给你半小时安顿。下午三点，三号训练池迟到一秒，一万米热身。”
李翔海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好的，教练。”
“嗯。”算是回应了这个正式的称呼。
李翔海抱着自己简单的行李，站在陌生的省队宿舍里，看着窗外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标准泳池，新的训练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