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举着项目部刚换的老式胶片相机，在旁边找着角度。这相机是 1997年初才买的，比去年用的模拟手机拍照清晰多了，还能调焦距，就是胶片贵，每次拍照都得省着点。“罗部长，我先拍个扳手卡接头的特写？”小林问着，蹲下身，把相机凑近试件，调整了一下焦距——他特意选了个能看清表盘刻度的角度，确保洗出来的照片上，320N?m的数值能清晰可见。接着，他又拍了王师傅敲焊渣的场景，镜头对准焊渣掉落的瞬间，还有小张刷漆时刷子划过焊缝的细节，一共拍了五张，每张都反复确认角度和光线，生怕因为梅雨季光线暗，拍出来的照片模糊。
“这些照片洗出来后，要一张一张贴在《钢筋连接检测记录》后面，每张照片下面都要标注日期、部位和检测人。”罗明对小林说，“下次监理来查，一眼就能看到咱们的检测流程，不用咱们再多解释。”小林点点头，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记下刚才拍的照片对应的场景，免得后面忘了。
罗明又拿起另一个试件，重新测了一遍扭力——这次的数值是 315N?m，同样合格。他让小李把这两个试件的数值都记在记录上，还特意让小李在“备注”栏里写下“梅雨季加强防锈处理，环氧富锌底漆两遍”。“下午你把这批接头的检测数据录入库存管理系统，和上次 12月的数据做个对比，看看厂家的质量有没有波动。”罗明叮嘱小李，“要是有波动，得赶紧跟汉阳钢铁那边联系，不能等出了问题再补救。”
小李一边点头一边记，手里的笔在纸上写得飞快。他想起上周自己因为没及时录入数据，被罗明提醒过，这次特意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确保记录得清清楚楚。“罗部长，我下午一上班就录，录完再给您看一遍，保证没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轰鸣声，一辆草绿色的混凝土搅拌车从砂石堆场方向开过来，车轮碾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半米高的水花，水花落在路边的围挡板上，“啪嗒啪嗒”响。搅拌车的司机老张探出头，朝罗明挥了挥手：“罗部长，去堆场啊？刚才卸砂的时候，我瞅着砂有点潮，你可得多看看！”
罗明也朝老张挥了挥手，抬头看了看天——刚才还只是灰蒙蒙的云层，这会儿已经开始往下掉小雨点了，雨点落在雨棚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走，去砂石堆场看看。”他把扭力扳手仔细擦干净，放进工具包的夹层里，又拉上拉链，“梅雨季节砂石含泥量最容易超标，刚才老张说砂有点潮，要是含泥量太高，和混凝土的时候会影响和易性，还会降低强度，咱们得赶紧去测测。”
王师傅这时已经把几个接头的焊渣敲完了，正指挥着工人刷漆：“罗部长，您放心去，这儿我盯着，保证每个接头都按您说的来，一点都不马虎！”罗明冲他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下雨了就把雨棚拉严实，别让接头淋着雨”，才带着小李和小林，朝着砂石堆场的方向走去。雨点越来越密，很快就把他们的身影裹进了一片朦胧的水汽里，只留下雨棚下“当当”的敲锤声，还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回荡。
从钢筋加工区往砂石堆场走，要穿过项目中间的临时通道，通道旁的排水沟早被梅雨季的雨水填得满满当当。浑浊的泥水泛着泡沫，顺着沟沿往路面渗，把原本就松软的水泥路泡得发黏。水面上漂着几片从围挡外吹进来的梧桐叶，还有半块被丢弃的水泥袋碎片，顺着水流慢悠悠地转着圈。罗明走在最前面，脚步刻意往通道中间挪，尽量避开沟边的积水——上周有个工人在这里踩滑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他可不想再出这种事。
帆布工具包的带子在他肩上勒出一道浅痕，因为刚才装了扭力扳手，包比来时沉了些。罗明时不时抬手扶一下包带，防止包滑下来，指尖能摸到包侧面被雨水洇湿的地方，凉得透手。身后的小林手里攥着烘干法取样盒，盒盖没敢盖严——怕里面的滤纸受潮，那是上周刚从武汉建材检测中心领的专用滤纸，每张都印着浅蓝色的编号“wJ-01”到“wJ-50”，就是为了避免不同批次的砂样混在一起，上次就因为没标编号，两个批次的检测数据弄混了，返工到半夜。
“罗部长，您慢走，这边有个坑。”小李快走两步追上罗明，指着前面路面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坑——坑里积着水，水面和路面齐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是个细心的年轻人，上次罗明在砂石堆场踩坑崴了脚，之后每次来这里，他都提前把路上的隐患记下来。“昨天我跟砂石场的老李通了电话，他说这批中砂是 6月 12日从黄陂运过来的，卸车的时候还下着小雨，我特意让工人多盖了一层防雨布，比上次厚不少。”小李说着，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意思——上周就是因为他忘了提醒工人加固防雨布，导致底层的砂吸潮结块，被罗明当着堆场管理员的面批评了一顿，现在还觉得脸上发烫。
罗明“嗯”了一声，目光已经越过通道，落在了砂石堆场的方向。堆场在项目西侧，用蓝色的铁皮围了一圈，里面堆着三大堆材料，最外面的就是中砂，盖着两层蓝色的防雨布。风一吹，布面被鼓得像张帆，边缘用沙袋压着，但靠近东侧的角落，有一小片布角被风吹得翘了起来，露出下面浅褐色的砂堆，在灰蒙蒙的天色下，能看到砂堆表面泛着一层湿光。
“先把那块防雨布压好，别等下雨了再补救。”罗明停下脚步，指着翘起来的布角对跟过来的堆场管理员老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