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局长点点头，翻了翻登记簿，又拿起桌上的对讲机试了试，声音清晰得很：“你们考虑得够细。对了，跟你说个事，豹三那案子已经移送检察院了，他那几个同伙都是附近村的闲散人员，没什么背景，昨天已经教育释放了，都写了保证书，保证再也不往工地这边来。”
“那就好。”罗明松了口气，想起去年腊月豹三堵着李志远要钱的场景，心里还发紧，“之前工人总担心他们回来捣乱，现在有了保证书，又有联防点，大家肯定能安心干活。”
“还有追回的 6万赃款，下周一就能划到你们公司账户。”王副局长补充道，“你们打算怎么用这笔钱？要是缺安防器材，我能帮你们联系靠谱的供应商，比市面上便宜些，比如监控摄像头、橡胶警棍，装在工地周边，安全更有保障。”
罗明眼睛一亮：“正好我们想在材料库和宿舍区装几个监控，之前还担心预算不够，有您帮忙就太好了。我跟张总汇报下，争取下周就把器材买回来装上，到时候还得麻烦民警同志给工人讲讲怎么用。”
“没问题！”王副局长拍了拍罗明的肩膀，“警企联动就是要互相帮衬，你们把工地管好，我们把治安守住，大家一起让工人安安心心干活，比啥都强。”
说话间，老李又端来一碗汤圆，非要让王副局长再吃两个：“王局，多吃点！这汤圆里的芝麻是我从老家带来的，香得很！以后你们常来，我们食堂随时给你们煮！”
王副局长笑着接过碗，又跟围过来的工人聊了几句，问他们住得暖不暖，工资发得及不及时，工人都笑着答“暖和”“及时”，老吴还说：“有联防点在，晚上加班回去都敢走小路了，再也不用绕远路了！”
快中午的时候，王副局长要走，罗明从办公室拿了两罐馓子，是母亲苗凤之前让王叔捎来的，塞到他手里：“王局，这是我妈炸的馓子，芝麻馅的，带回去给孩子尝尝，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你这同志，太客气了！”王副局长也没推辞，揣进包里，“以后有事随时打我传呼，联防点的事，我们肯定盯紧！”
警车开走后，罗明站在联防点门口，看着工人三三两两地围着灯笼说笑，孩子们还在捡地上的炮仗屑，心里踏实得很。风里飘着汤圆的甜香，混着煤炉的热气，比老家的年味还要暖。
送走王副局长，罗明刚把联防点的值班表用图钉按在墙上，工装内袋的摩托罗拉手机就震了——震动的频率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赶紧走到板房窗边，推开一条缝，避开外面工人围着灯笼说笑的热闹声，指尖在按键上顿了顿，才按下接听键，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喂？”
“明子，是我。”电话那头传来岳父李建国的声音，带着洋河老家特有的沙哑，像被麦秸秆磨过似的。背景里闹哄哄的：欣欣追着鸡跑，咯咯的笑声裹着风飘过来；灶房里的铁锅被碰得“当啷”响，还有秀云喊“欣欣别踩脏了刚晒的被褥”的声音，杂在一起，却透着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爸，您吃饭了没？”罗明往窗外瞥了一眼，远处的塔吊正吊着钢筋，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像老家田埂上的电线杆，“今天元宵节，秀云给您煮汤圆了吧？芝麻馅的？”
“吃了吃了，刚吃完。”李建国的声音里透着点满足，又带着点刻意的轻松，“秀云凌晨四点就起来和面，包了两盆——一盆芝麻的，一盆萝卜丝肉的，你妈爱吃咸口，我给她留了一大碗，还温在灶上呢。”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像是怕被旁边的人听见，“秀云让我跟你说，工地要是没煮汤圆，你就去镇上的供销社买两袋速冻的，别总啃干馒头就咸菜，你胃不好，去年冬天就犯过疼，可别不当回事。”
“放心吧爸，食堂煮了一大锅。”罗明想起刚才老李端来的汤圆，铝盆里冒着热气，芝麻馅流出来，甜得能沾住嘴唇，“内装班的老吴还跟我抢了一碗，说我是项目经理，得多吃两个沾沾福气。比家里做的还甜呢。”
“甜就好，甜就好。”李建国重复了两句，背景里的笑声突然弱了，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秀云昨儿累着了，你知道不？村里修灌溉渠，她跟着去挖渠沟，从早上七点挖到下午四点，回来的时候腰都直不起来，今早睡到晌午才起。我让她别去，她非说‘能省点是点，明子在工地挣钱不容易’，你说说这孩子……”
罗明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指尖攥得手机壳都发潮：“我知道了爸，我早上跟秀云打电话，已经跟她说了，渠边的活别去了，咱给村里出点钱，请人帮忙，别让她遭那罪。她一个女人家，哪扛得住铁锹挖硬土。”
“唉，她听不进去啊。”李建国叹了口气，电话那头传来他摸烟袋的窸窣声，“她跟我和你妈说，‘明子为了志远垫了十万块，咱不能再给他添负担’，你说说……”
这话像块石头，突然砸在罗明心上。他刚想开口，就听见李建国的声音发涩，带着点没忍住的颤：“明子，有句话……我憋了快一个月了，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该跟你说。”
罗明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他知道岳父要说什么——从腊月二十三那天他垫钱救志远起，这事儿就像根刺，扎在老人心里。“爸，您说，咱爷俩没啥不能说的。”
“就是志远那事……”李建国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又带着说不出的愧疚，像是每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劲，“我知道你垫了十万块——秀云跟我学了，说那钱是你攒着给你爸治腿的，你爸 93年车祸瘫在炕上，到现在还等着钱做康复，我却让你把钱花在我家这个不争气的小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