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建总部大楼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刘建国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落在面前的青瓷茶杯上——那是罗明刚泡好的雨前龙井，茶汤碧绿，香气清幽。
“常青花园那事，你处理得还算稳妥。”刘建国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罗明，“3号楼的加固方案我看了，碳纤维布包裹，工期短，对后续工序影响小，技术上说得通。”
罗明欠了欠身子，语气恭敬却不卑微：“刘总过奖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当时情况紧急，要是按老办法外包混凝土，至少得耽误半个月工期，怕赶不上集团的节点要求。”
“节点重要，安全更重要。”刘建国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你能把检测报告压在项目部内部，没捅到质监站，这点做得对。现在这节骨眼，最怕的就是‘不稳定’三个字。一建这船，本来就晃得厉害，再经不住大风浪了。”
他拿起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烟雾在他面前缓缓散开：“集团那边对改制的调子越来越紧，要求年底前必须拿出方案。你在基层待得久，应该比我清楚，咱们这公司，积弊太深了——人浮于事，效率低下，拉帮结派，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牵扯。真要动起来，怕是要伤筋动骨。”
罗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眼底的锋芒：“刘总说得是。就拿常青花园项目部来说，光财务口就塞了十多个人，真正干活的就那么两三个。还有实验室，谷松那个主任当得……”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这次 3号楼试块强度的事，要是早有复核机制，也不至于闹到这步田地。”
刘建国抬了抬眼皮：“你想说什么？”
“谷松这个人，怕是靠不住。”罗明放下茶杯，语气沉稳，“我查了一下，他是前两年从二建调过来的，当时的人事调动是肖荣签字经办的。肖荣你也知道，是沈副总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这次试块报告，按规矩应该先送技术科复核，再报项目部，可他偏偏绕了流程，直接把报告递到我桌上——这不像工作失误，更像有人故意想挑事。”
刘建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指尖的烟灰轻轻弹落在烟灰缸里：“肖荣已经调到郊县的安居房项目了，按理说不该再插手常青花园的事。沈琛……他最近倒是常往集团跑，说是汇报工作，谁知道背地里在琢磨什么。”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觉得谷松是沈琛的人？”
“不好说。”罗明摇头，“但至少是肖荣信得过的。肖荣是沈副总的嫡系，这层关系摆在这里。这次 3号楼的事，要是我处理得稍微差池一点，怕是第二天就得收到纪检委的问询函，说我包庇施工队、无视质量安全——这手段，倒是像沈副总的风格。”
刘建国冷笑一声：“沈琛在公司待了快二十年，根基深，手腕也确实有一套。当年王书记想推他接总经理的位子，要不是集团空降我过来，现在坐在这张椅子上的就是他了。”他弹了弹烟灰，“不过你说的谷松，我倒没太深的印象，好像是个挺会来事的人，逢年过节总往各部门送点东西，不得罪人，但也没什么硬业绩。”
罗明补充道：“我让技术科的小王侧面打听了一下，谷松他岳父是物资处的老处长，退休前跟王书记搭过班子。这层关系，怕是比肖荣那条线更要紧。”
“哦？”刘建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了然，“难怪他能在实验室主任的位置上坐得稳。这么说，这事儿背后，可能还牵扯到王书记那边？”
“不好说。”罗明再次摇头，语气谨慎，“王书记一直说‘等着退休’，这半年确实没怎么插手具体事务，但他手底下那批人——人事处的周康，工会的老郑，还有几个分公司的经理，都还在看着他的风向。沈琛想动他们的利益，怕是没那么容易。这次 3号楼的事，说不定就是有人想借沈琛的手试探您的底线，顺便看看王书记那边的反应。”
刘建国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下巴，目光深邃：“你分析得有道理。这公司就像个大泥潭，随便踩一脚都能带出一串泥。我刚上任时想动人事改革，裁掉几个吃空饷的，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匿名举报信，说我收受贿赂——后来查清楚，是周康在背后捣鬼，王书记轻飘飘一句‘年轻人办事毛躁’，就把这事压下去了。”
他看着罗明，忽然笑了笑：“所以我常说，稳定大于一切。不是不想改，是不能急。得一步一步来，先把能团结的人团结过来，把刺头一个个拔掉，时机成熟了再下狠手。”
罗明点头：“刘总高见。就像常青花园的奖金改革，要是一开始就动所有人的奶酪，怕是早就闹翻天了。先稳住骨干，再慢慢调整底层，虽然慢，但至少能往前走。”
“你那套‘绩效激励池’的方案，窦清瑶跟我汇报了。”刘建国语气缓和了些，“从行政人员的奖金里匀出一部分给一线工人，这步棋走得险，但效果还不错，至少没出乱子。沈琛在党委会上提了句‘破坏薪酬体系’，被我用‘项目特殊情况’顶回去了。”他顿了顿，“不过你也得注意，窦清瑶虽然这次帮你说话，但她跟周康是大学同学，有些事上，立场未必能一直跟我们一致。”
罗明心中一凛，点头道：“明白。财务处那边我会多留意，每次拨款都让他们出详细的明细表，尽量不留把柄。”
刘建国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罗明：“这是集团刚下发的改制指导意见，你看看。核心就是‘减员增效，剥离不良资产，引入战略投资’。说白了，就是要把那些常年亏损的分公司砍掉，把冗余人员清出去，再找几家民营企业进来持股，搞混合所有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