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杨挑着空桶也很是不习惯，毕竟，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挑东西。
深邃的井口好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他的心就像是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咸交织在一起。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弟轻松摇着轱辘打水的画面，三弟那神情自若的模样，仿佛打水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
可当方正杨亲自上手后，情况却截然不同了。
那木桶就像是故意与他作对，屡屡偏离井口中心，无论他怎么努力，都难以将水装满。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慌乱的心神镇定下来，再次尝试。
然而，看似简单的打水，此刻却成了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
木桶在水面上肆意舞动，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死活不肯乖乖就范。
经过无数次的艰难尝试，那木桶终于勉强装满了水。
可这份来之不易的 “胜利”，瞬间就被接踵而至的难题给淹没了。
当他鼓足力气，试图提起那沉甸甸的水桶时，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微不足道。
水桶仿佛化作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牢牢地扎根在井边，任凭他如何拼命挣扎，都纹丝不动。
他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住桶索，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脸颊因用力而扭曲变形，可水桶仅仅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又稳稳地落回原地。
在一次用力过猛的尝试中，他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水花四溅，冰冷的井水打湿了裤脚，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和手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低头一看，膝盖擦破了皮，手掌也磨出了红印。
“好痛！”他望着双手，感受着这钻心的疼。
但他只能再次走向井口，那不听话的水桶仍在水面上晃悠，似乎在挑衅他的耐心。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终于让方正杨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一个大男人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缓缓蹲坐在井台旁，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滴落在井台上， “滴答、滴答” 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奶奶，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这挑水的苦，实在是难以承受啊！” 他喃喃自语。
但自己如果放弃了，奶奶肯定会 “召唤” 到地府去。
他还年轻，不想死！
于是，挣扎着起身，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重新站起身来。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只打了半桶水。
即便如此，当他提起这半桶水时，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他小心翼翼地将水桶放置在一旁，又开始了第二桶水的艰难征程。
这次，并没有因为他成功了一次就变得轻松，可那水桶依然在和他较劲，让他的耐心和信心几乎消磨殆尽。
经过无数次的努力，另外半桶水终于打好。
水桶颤颤巍巍地放在他的肩头，当他迈出第一步时，水桶剧烈摇晃着，每一步都像是在考验他的耐心与体力极限，他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
桶里的水随着他的步伐起伏荡漾，发出 “哗哗” 的声响，仿佛是在无情地嘲笑他的无力与狼狈。
他不得不时刻调整自己的姿势，试图稳住这调皮的水桶，但每当他稍一放松，水桶便又剧烈摇晃起来，吓得他胆战心惊。
尽管过程艰难无比，他依然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一步，两步，十步……
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艰难万分，水桶在肩头不断摇晃，水也一路洒落，就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灼烧他的肺部，空气仿佛都变得滚烫起来。
在这无尽的疲惫与自我怀疑中，他不断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弃。
不想被老祖宗带走的信念，支撑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尽管他已经十分小心地行走，可水还是一路洒落。
等到他好不容易走到家中的水缸前，桶内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盖底之水。
他轻轻地将那仅剩的一点水倒入缸中，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苦涩的苦笑。
他顾不上身上湿透的衣衫，再次重复去挑水。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每桶都只打小半桶，这样一来，水桶的摇晃果然减轻了几分。
到家时，桶内还剩下四分之一的水，这小小的成果让他心中涌起了一丝喜悦。
随着一趟又一趟的往返，他的体力逐渐被消耗殆尽，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双腿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水桶的摇晃也越来越剧烈，每一次提水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无声抗争。
汗水与井水混合在一起，湿透了他的衣衫，又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汇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洼。
最后一次返回时，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他几乎是拖着水桶，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回了家。
终于，当那最后一桶水也被缓缓倒入缸中，他如释重负，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回想起当掌柜时的日子，他常常觉得精神压力大，每天都要处理各种繁琐的事务，应对形形色色复杂的人际关系。
那时的他总觉得自己在外辛苦打拼，赚钱养家，十分不易。
而父母、三弟和妻儿却能在自家悠闲度日，所以他回家时总是不自觉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现在看来，自己过去所受的那些苦，和如今这些农家琐事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自己纯粹是在无病呻吟，虽然精神上受了些煎熬，但至少物质生活还算充裕，不必直接面对风吹日晒的艰苦环境。
今天，在亲自挑水的过程中，他才深刻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这种身体上的疲惫与痛苦，是他当掌柜时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的。
原来，这看似简单的挑水之事，也需要付出如此巨大的努力和汗水才能做好，对他来说，是一件无法胜任的苦差事。
他开始认真反思自己过去的生活态度，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了家人的付出和辛劳。
三弟和妻儿在家中一直默默承担着这些苦累的活计，而自己却常常视而不见。
他换下湿漉漉的衣服，本想拿去让娘子帮忙清洗，但一想到奶奶那严厉的眼神和娘子今日的冷眼，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自己默默地去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