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雪茄和顶级纸张混合的气息，是付瑶既紧张又着迷的味道。
付瑶双手紧握着那叠报表，纸页边缘平整得仿若刀切，仿佛还残留着她彻夜修改的余温，此时她心跳如鼓，怀揣着期待渴望见到顾宸。
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前，付瑶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鼓点几乎要盖过敲门的清脆声。
“笃笃笃——”
“进来。”
顾宸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低沉、平稳，像打磨过的玉石，不带丝毫情绪起伏。
门缓缓推开。
偌大的办公室空旷而威严，只有顾宸埋首案头的背影，被窗外明亮的光线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剪影。
付瑶屏住呼吸，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小碎步在锃亮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声挪动，每一步都像在靠近一场盛大而无声的审判。她感觉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一定红透了，像个熟透的苹果。
“顾…顾总，这是…修改后的报表……”
她的声音细小，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双手恭敬地递上那份承载了她过多心思的文件。
顾宸抬眼，深邃的目光掠过报表封面，然后落到她脸上。
那目光沉静如水，洞察一切，却又波澜不惊。
付瑶的心猛地一缩，慌忙垂下眼睫，盯着自己鞋尖上一点微小的灰。
“嗯。”
顾宸应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文件。他翻阅的速度极快，动作精准而高效，纸张翻动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付瑶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她忍不住，偷偷抬头，贪婪地捕捉他专注的侧脸轮廓：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微微蹙起的眉头在光影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每一寸线条都刻在她悸动的心上。
“做的不错。”
顾宸忽然开口，目光仍停留在最后一项数据上，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然而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投入付瑶心底的一簇烟花，瞬间炸开无数璀璨的喜悦，几乎要让她晕眩。一股甜意从心底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暖洋洋、轻飘飘。
报表被递回。
顾宸龙飞凤舞地在页末签上他特有的遒劲签名，动作利落干净。
付瑶接过那带着他指温的纸张，指尖微微发颤，感觉这份报表瞬间沉甸了许多，也珍贵了许多。
她小心收好，正欲带着满腔雀跃悄然退开。
“等一下。”
顾宸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绊住了她几乎雀跃的步伐。
付瑶猛地刹住脚，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刚刚转过的身体带着一种笨拙的急切又转了回来。
“啊？顾，顾总……？您…您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无防备的惊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顾宸依旧没抬头，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屏幕幽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公司旁边的餐厅，有些事要找你谈谈。”
他的语气平常得像在安排一项工作，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哦…好，好的顾总……”
付瑶愣住了，几乎是本能地应下，巨大的“受宠若惊”如同浪涛般瞬间将她淹没。顾总！和自己！单独吃午饭？！这个认知在脑海里盘旋、炸裂，让她脚步虚浮地退出办公室，直到回到财务部那熟悉的格子间，坐回自己的位置，脸颊上的滚烫依然固执地不肯褪去。那抹飞霞从耳根一直燃烧到颈后。
整个上午，付瑶的心思像断了线的风筝，高高地飘在云端，再难着陆。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周围同事的交谈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她反复咀嚼着顾宸那句话—— “有些事要找你谈谈”。
是报表的细节？还是工作上的新安排？或者……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过于奢侈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尖……难道？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每一次微小的碰触都提醒着她心脏的失序。
时间突然变得既粘稠又飞快。
在无数次偷偷瞄向时钟，无数次无意识地整理刘海，无数次深呼吸试图平复心跳之后，午餐时间终于踩着点到来。
顾宸亲自来到财务部，步伐从容，在众多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中，淡然地对她说。
“付瑶，走吧。”
付瑶几乎同手同脚地跟在他身后，只感觉身后所有视线都化作了无形的芒刺，让她紧张得手心汗湿。
“云顶”餐厅里环境雅致，临窗的位置将城市车水马龙尽收眼底，却无法穿透付瑶眼前的迷蒙。美味精致的食物到了口中，也尝不出什么滋味。她像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进食，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真正离开过对面那个用餐姿势优雅、神情沉静的男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宸不紧不慢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
付瑶知道，风暴要来了。
她鼓足勇气，率先打破了那份让她窒息的沉默。
“顾…顾总，”
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几乎挤出了全身的力气。
“那个……您，找我…具体是有什么事吗？”
她甚至不敢直接说出“吃饭”二字。
顾宸抬眼，目光深邃而平静地锁住她，那专注让她无处可逃。他微微前倾，身体向前迫近了一些，餐厅里舒缓的音乐声好像瞬间被屏蔽了。
“付瑶，”
他的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晰地落进她耳中，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嗡——”的一声。
付瑶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宕机！他知道？他竟然真的知道了？那些隐秘的、翻腾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心事，原来早就暴露在他洞察一切的审视之下了吗？巨大的羞窘混合着灭顶的恐慌，瞬间将她吞噬。
血液仿佛全部涌上头，脸颊烫得能烙饼。
啊！！！我……
内心在尖叫，狂喊着要如何面对这赤裸裸的质问？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是立刻逃走？
死一般的寂静降临在两人之间。
窗外的喧嚣反而衬得这方寸之地如同真空。
付瑶低着头，盯着自己绞得发白的手指，感觉世界在摇晃。
一秒，两秒……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
算了！不管了！
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像火山般喷涌而出。
瑶瑶！要勇敢一次！
她猛地抬起头，不管不顾地迎上顾宸审视的目光。就算他有女朋友了……可他们离婚了不是吗？！法律上的关系已经切断！她，她凭什么不能争取一次？哪怕只是一次渺茫的机会！
“顾总！”
出口的声音竟然高亢得近乎呐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将那句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又从未想过会如此宣之于口的炽热情感，猛烈地喷薄而出。
“我好像……我爱上你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巨大的轰鸣在付瑶脑中炸开，随即而来的不是宣泄后的轻松，而是更加排山倒海的后悔与恐惧。
天哪！自己都说了什么！自己都干了什么！
付瑶像一个等待死刑宣判的囚徒，她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那滚烫得要命的脸庞深深、深深地埋下去，恨不得缩进自己的胸口。纤瘦的肩膀因为压抑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她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如同战鼓，等待着预想中顾宸盛怒的指责，或者冰冷到极致的拒绝。
然而，想象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份诡异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难熬。
付瑶在濒临窒息的边缘，终于鼓起一丝微弱的勇气，试探着，极其缓慢地，将自己几乎要垂到胸口的脑袋抬起了那么一丝丝。眼睫毛如同受惊蝶翼般剧烈颤动，她的视线一点点向上挪移——
预想中坐在对面冷酷无情的上司不见了！
顾宸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座位旁。近在咫尺！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极具压迫感地侵略着她的安全空间。
“啊！”
付瑶吓得轻呼出声，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茫然无措地睁大了水光氤氲的眼睛。
“顾…顾总……”
顾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惊恐失措的模样，唇角却意外地勾起了一个弧度。那笑容不再是疏离的职业化，带上了一丝……近乎无奈或了然的温度。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大掌带着温暖的力度，轻轻落在了她毛茸茸的发顶。
不是爱抚，更像是安抚一只惊慌的小动物，一个兄长安慰妹妹的动作。
“付瑶，”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却又藏着不容置疑的理性。
“我理解你。”
他的手轻柔地在她柔软的发丝间揉了揉，动作熟稔而自然。
“你刚毕业不久，还是个小姑娘，”
他的声音像是叹息。
“这个年纪的女孩，对身边成熟的男人产生一些好感，或者……是崇拜，或者……是依赖，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的手掌温暖有力，一下下揉着她的头顶，动作带着安抚，说出来的话却像细针般扎在付瑶的心上。她心里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什么小姑娘嘛……我已经成年了……而且……顾总你明明……很帅…… 脸上却无法抑制地感到更加滚烫。
顾宸仿佛没看见她微微撅起的嘴，手指的动作未停，继续缓缓说着，语调平静地剖析着她热烈表白的根源。
“你可能，是被我的外表吸引了，”
他的目光坦荡地看着她。
“或许是觉得我身上有点什么气质……让你产生好感，”
他顿了一下，眼神似乎变得更为洞彻。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上次在那条巷子里，我恰巧，在危难之中救下了你？”
付瑶心头猛地一跳，那次危险的记忆和获救后的强烈悸动瞬间涌上。她感到一丝被看穿的狼狈和微弱的抗议，下意识地、带着点赌气的娇憨，轻轻扭动了一下脑袋，不想再让他这样揉自己了，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住自己那份似乎正被他言语瓦解的真心。
“顾总～”
这声呼唤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意味。
顾宸唇边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对这点小小的反抗不以为意。
“听话，”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也清晰地带着引导和告诫。
“我只是想告诉你，付瑶，换做当时是别的女孩，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换做是别人在场，也未必不会伸手帮你。这不是一个独特到值得你用‘爱’这种沉重字眼来回报的理由。”
他的话语冷静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她情感的根基。
他稍稍俯低身，平视着她慌乱的眼睛，那眸光深邃得像夜空。
“不要因为一时感激或暂时的迷惘，就错认了这份感觉的性质。你还这么年轻，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劝导。
“在你真正懂得什么是爱，有能力承担爱的重量之前，在你成长为更独立、更强大的付瑶之前，所谓的‘爱上’，很多时候只是一场自我感动和投射。去寻找那个能让你真正为之倾心、为之变得更好的人，而不是……沉溺于对‘总裁’光环的滤镜里，或是将偶然的相助视作命运的独特垂青。”
付瑶呆呆地听着，那些澎湃的热血一点点凉了下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说她知道什么是爱，说她是认真的。
可顾宸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和他那番冷静又带着点“救你只是举手之劳，换谁都一样”的剖析，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仔细一想，那份汹涌的情感，似乎真的源于初见时对权势与成熟魅力的心跳，叠加了危机时刻获救的强烈震撼与感激……这份混合而成的、令人眩晕的情感，真的就是坚不可摧的爱吗？
失落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淹没了心头方才还熊熊燃烧的火苗。眼眶有些发涩发胀，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层薄薄的水汽逼了回去。看着顾宸眼中那份近乎长辈对晚辈的温和期许，一种巨大的、沉重的委屈和怅然在心口弥漫开。
“在我眼里，你一直像个小妹妹，聪敏却还需要历练。”
顾宸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一种清晰的距离感和不容置喙的温和。
“去吧，付瑶，把这份精力放在完善自己上。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足够耀眼。到那时，属于你的、真正值得的爱情，会顺其自然地降临。”
“我……知道了……”
付瑶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个字都重得难以吐出。她抿了抿唇，最终，只是努力地、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个用力点头的动作，仿佛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和决心，也像是对那份刚刚萌芽就被宣告“无效”的心事，一个仓促而无奈的告别。窗外城市的喧嚣重新涌入耳膜，餐厅的灯光似乎也变得有些刺眼。
她移开视线，盯着面前只吃了一半的餐盘，一片精致的绿蔬叶子上，凝结的水珠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