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一听“长乐宫”三个字，腰杆不自觉地又挺直了几分，下巴微抬，用一副“你小子有眼光”的语气说道：“嗯哪！贵妃娘娘今儿个胃口不错，用了咱们新呈上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直夸味道清甜不腻，这不，又赏了！”
他拍了拍腰间的荷包，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凌析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堆满羡慕：“顺子哥您真是越来越得贵妃娘娘青眼了！这赏赐一趟接一趟的，真让人羡慕！”
小顺子被捧得舒服，话匣子也打开了，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意味：“嗨，也就是跑跑腿的差事。不过话说回来，在宫里当差啊，眼力见儿最重要！得知道哪位主子是真心宽厚，哪位主子……哼，那就难说了。”
凌析心中一动，顺着他的话茬，故作好奇地问：“顺子哥您见识多，给小弟指点指点？除了贵妃娘娘，还有哪位主子特别宽厚？”
小顺子左右瞟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自以为是的洞察：“这还不明白？远的不说，就说咱们近处的……长乐宫那位，赏罚分明，待人……嗯，自有章法！”他含糊地夸了郑贵妃一句，然后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和神秘，“可有些地方啊，看着清静，谁知道里头是真是假？”
“就比如……长春宫那边，听说以前也挺风光，后来……啧啧，还不是自己行事不端，才落得如今这般冷清？”
“所以说啊，这人呐，得认命，也得识时务！若是不认命，指不定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来！”
凌析听到他主动提起长春宫，并且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贬低和暗示，心中立刻警觉起来。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追问道：“长春宫？李淑媛娘娘？小弟进宫晚，不太清楚。顺子哥，您给细说说？怎么就……行事不端了？”
小顺子见凌析“上道”，更加来了精神，但他肚子里其实并没多少真料，支支吾吾道：“这个嘛……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听一些老资历的公公们闲聊时提过一嘴。”
“好像说是……当年在什么宴会上，对贵妃娘娘不敬来着？反正就是……不太懂规矩吧！”
“你想啊，要是真安分守己，能惹贵妃娘娘不高兴？能失了宠？”他翻来覆去就是“不敬”、“不懂规矩”这几个空洞的词，根本说不出具体细节。
凌析诱导着又问了两句，小顺子就卡壳了，挠着头：“哎哟，这谁记得清啊，都是陈年旧事了！反正……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你记住哥哥我的话准没错，在宫里，跟着风向走，远离是非地，才能安稳！”
凌析心中冷笑，已经确定小顺子纯粹是被人当枪使了，根本接触不到核心信息，只是听了一些流言蜚语和暗示，就自以为掌握了什么“内幕”。
她顿时失去了继续套话的兴趣。
为了避免冷场引起对方疑心，凌析立刻换上一副受教的表情，连连点头：“顺子哥说得对！小弟记下了！多谢顺子哥提点！以后还得靠您多照应！”
小顺子见她如此“识相”，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拍了拍凌析的肩膀，一副“哥罩着你”的架势：“好说好说！咱们兄弟俩互相照应！行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他志得意满地哼着小曲，晃着身子走了。
凌析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锐利。
小顺子这番没头没脑的话，看似无知，却透露出一个危险信号：长乐宫那边，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舆论导向引向长春宫。
虽然并未提及投毒案，但一个此刻提及陈年旧案，多少也能给李淑媛安上一个“不安分”的名头，在这个档口，岂会不惹人怀疑？
看来，得加快步伐了。
凌析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水缸，继续她未完成的洗涮工作。
……
自打从芳蕊口中得知当年那个给李淑媛上酒、随后便“犯错”被打入慎刑司的宫女疏萤后，凌析便对那个宫人谈之色变、视为不祥之地的慎刑司，留了十二分的心。
这种关键证人，若能找到，或许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好在，即便是慎刑司，也是要来御膳房提饭的——不得不说，这真是个鱼龙混杂收集信息的好地方！
毕竟，人不能不吃饭呀！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凌析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回锅肉，牙齿轻轻合拢的瞬间，那被煸得微卷的肉片边缘带来一丝恰到好处的韧劲和焦香。
紧接着，肥肉部分并未化为油腻的汁水，而是以一种奇妙的、近乎“融化”的方式，在舌面上缓缓释放出丰腴的香气。
那油脂仿佛被提前“炼”过，只留醇厚，不带丝毫腻感。而瘦肉丝丝分明，非但不柴，反而因为先前沸水断生和恰到好处的煸炒，吸饱了酱汁，变得异常软糯入味。
豆瓣酱的咸香、豆豉的沉厚、甜面酱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甘，以及青蒜苗的清爽辛辣，在口中交织旋转，层次分明却又和谐统一。
最绝的是那一点若隐若现的“镬气”，那是猛火快炒才能锁住的灵魂，带着锅壁的热力，将所有的味道猛地提升了一个档次。
凌析都吃感动了。真好啊！御膳房真好！
凌析边吃边回忆着这两天观察到的情况，每日固定时分，总有一两个穿着灰扑扑、浆洗得发白甚至带着补丁旧宫装的小太监或小宫女，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御膳房最偏僻的侧门，领取专门拨给慎刑司的饭食。
这些人无一例外地低着头，缩着肩膀，脸上带着一种长年累月不见天日的苍白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愁苦。
其他宫的宫人见到他们，往往像躲避瘟疫般迅速绕行，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晦气。
御膳房分派饭食的杂役也通常面无表情，动作麻利地将食盒递出，恨不得他们立刻消失。
想接触慎刑司，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