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根骨骼的缝隙中钻出,疯狂地搅动、穿刺。这痛苦并非仅仅作用于肉体,它更像是一种直接施加于灵魂层面的酷刑,试图将构成“李豫”这个存在的根本,一点点撕裂、碾碎。
李豫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坚硬的手术台上。仅有的一颗右眼视野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刺目的纯白。天花板、墙壁、地面,皆是如此,没有任何接缝或装饰,仿佛一个被绝对洁净概念填充的牢笼。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四肢、躯干乃至脖颈都被无形的力场牢牢禁锢,连一丝一毫的移动都做不到。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肤色,而是一片片覆盖全身的、漆黑如墨的龙鳞。它们紧密地排列着,边缘流转着幽暗的光泽,带来强大的防御力,此刻却成了酷刑的源头。
几个穿着全覆盖式白色无菌服、面部被透明面罩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围在他的身边。他们手中拿着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寒光的器械。
其中一人,用一把顶端带着微型能量场的镊子,精准地钳住他胸口的一片龙鳞边缘。
“嗤——”
一片龙鳞被硬生生揭下,带着一丝丝粘连的、泛着淡金色光泽的血肉。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爆发,让李豫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声带也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片,又一片。
那些白色的身影沉默而高效地工作着,如同在剥离一件艺术品上多余的部分。镊子、能量切割器、吸附装置……各种工具轮番上阵,将他身上那些象征着非人力量的龙鳞,一片接一片地暴力取下。每一片鳞片被剥离,都伴随着血肉被撕开的细微声响和钻心的剧痛,裸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渗着血丝的粉红色,微微抽搐着。
这还不够。
另一个人拿着钻头般的仪器,抵在他裸露出的手臂皮肤上,高速旋转着刺入,抽取着下方的肌肉组织。还有人用激光在他腿骨上刻下细密的纹路,采集着骨髓样本。
冰冷的药剂被强行灌入他的口中,通过喉咙插着的管子直通胃部。各种味道——辛辣、苦涩、腐蚀性的酸——混合在一起,灼烧着他的食道和内脏。有的药剂带来极寒,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有的则引发高温,如同岩浆在血管里流淌。他的身体在冰与火的极端折磨中剧烈地颤抖,却无法摆脱分毫。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沉浮,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真的要被这持续不断的、残忍的折磨撕成碎片。
就在这意识的最后防线即将彻底瓦解的瞬间,一个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痛楚迷雾,清晰地传了进来。
“……李豫……”
“……李豫!”
声音很熟悉,带着一种他无法立刻分辨的、混合着关切与悲伤的情绪。
是谁?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汗水浸透了额前的头发,后背的衣物也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梦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似乎还残留着余韵,让他的肌肉微微痉挛。
他不在那片纯白的实验室。
他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
而床边,站着一个人。
月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对方略显单薄的身影。是陈星。
“你的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心率与神经电信号一度接近危险阈值。”
陈星——或者说,是那双标志性的、在昏暗中泛着幽紫光泽眼眸的主人——正静静地站在他的床边,低头注视着他。
“零?”李豫的声音因刚才梦中的嘶吼和突如其来的惊醒而有些沙哑,他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坐起,靠在床头,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怎么在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我记得我锁门了。”
撬门而入,这难道是千面素体的某种隐藏功能?怎么林依和零都喜欢撬他的门!
陈星没有直接回答关于门锁的问题,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李豫脸上,仿佛在持续扫描分析着他的生理状态。“我感应到你的生命体征数据异常,处于极度危险的压力状态,所以过来查看。”
李豫皱了皱眉,压下心中因那个噩梦而翻腾的不安和躁动。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这样擅自行动,不会被你自己的系统规则监测到?广厦总部不会发现?”
陈星零沉默了一下,那双紫色的眼眸中,数据流似乎有瞬间的加速闪烁。她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掌心。
那枚李豫一直小心收藏着的、具备特殊防火墙功能的匿名芯片,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千面素体的‘存在性窃取’功能,能量消耗异常严重。”她解释道,声音依旧平稳,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零”本身的逻辑质感,“在执行非核心指令,或能量储备低于特定阈值时,我会自动进入‘低能效模式’。在此模式下,部分高阶功能受限,同时,对自身系统的部分底层监测模块也会进入休眠期,以最大限度节约能量,维持基础伪装和生存。”
她微微偏头,像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此刻,我正处于这种模式。因此,我可以短暂地规避系统内某些规则的实时监测。我检测到你的异常,判定为需要干预的高优先级事件,所以过来了。”
李豫看着她掌心的芯片,又看向她那双在黑暗中妖异的紫眸。低能效模式……规避自身监测……这解释听起来合理,却又透着一丝惊险。这意味着,眼前的“零”,在某种程度上,暂时脱离了广厦总部的掌控,展现出属于她自己的独立行动逻辑。
那个噩梦带来的冰冷触感似乎仍未散去,左眼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