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号”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暗红与黑色扭曲的涂装在昏黄的尘埃背景下更显狰狞，冰冷的舰体隔着数百米的虚空，与破败的“破浪号”遥遥对峙。通讯频道里，“剃刀”吉姆那粗鲁嚣张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李豫覆盖着鳞片的左脸肌肉微微抽动，金色的竖瞳隔着舷窗，与远方那个绿毛疤脸的海盗头子对视。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混合着怀疑、残忍和一丝即将攫取巨大财富的兴奋光芒。
“线索当然有，吉姆首领。”李豫对着通讯器，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种底层混混特有的、既想巴结又强装镇定的油滑，“但这消息太烫手，光靠嘴说，怕是不稳妥吧？万一……隔墙有耳呢？”
他刻意顿了顿，营造出一种神秘和谨慎的氛围。
吉姆那双如同鬣狗般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的疤痕扭曲着，似乎在权衡。他当然不信任这个新冒出来的“龙牙”，但“李少爷”这块肥肉的诱惑力实在太大。
“哼，小子，屁事真多！”吉姆嗤笑一声，但语气并未完全拒绝，“那你想怎么谈？”
“面谈。”李豫斩钉截铁，“只有你我，当面说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
“面谈？”吉姆脸上的讥讽更浓了，“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在船上藏了什么玩意儿？想骗老子上你的破船？”
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要谈可以！你，一个人，到老子的‘利刃号’上来谈！你的手下，全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待在你自己那条破船上！敢耍花样，老子立刻把你们连同那条破船一起，轰成宇宙尘埃！”
这个要求，在李豫的预料之中。海盗头子不可能轻易踏入陌生人的地盘，将自身置于险地。
李豫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挣扎”和“不情愿”，沉默了几秒钟，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对着通讯器说道：
“好！就依吉姆首领！我一个人过去！”
他刻意强调“一个人”，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林依和李二，仿佛在安抚他们，又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个细节，通过“利刃号”的光学传感器，必然落在了吉姆眼中，进一步坐实了他“手下无人、孤立无援”的假象。
“算你识相！”吉姆满意地哼了一声，“打开你的对接舱门，老子派牵引光束接你过来！”
通讯暂时中断。
李豫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林依。林依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李二则紧张地缩了缩脖子，用翅膀捂住自己的金属喙，示意自己会保持安静。
“按计划行事。”李豫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向“破浪号”那狭小、简陋的对接舱。
沉重的内层气密门在他身后关闭。对接舱内灯光昏暗，只有红色的警示灯在无声旋转。他能感觉到船体传来轻微的震动和能量流动的嗡鸣——那是“利刃号”的牵引光束锁定了“破浪号”，正在将其缓缓拉近。
透过对接舱狭窄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利刃号”那如同鲨鱼利齿般的船首和侧面狰狞的武器挂点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一股混合着金属、机油和某种劣质兴奋剂的味道，似乎已经透过尚未完全对接的缝隙渗了进来。
“咔哒……轰……”
低沉的金属撞击声和锁扣闭合的巨响传来，船体微微一震。对接完成了。
李豫面前那扇厚重的、布满锈迹的外层气密阀，在液压装置的推动下，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利刃号”对接舱的内部景象。
与“破浪号”的破败狭窄不同，“利刃号”的对接舱明显宽敞了许多，地面铺设着防滑的金属格栅，墙壁上挂着几套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的太空服和武器架。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海盗船特有的、混合了汗臭、血腥、燃料和欲望的污浊气息，却更加浓烈。
四名穿着统一黑色战斗服、手持能量步枪的海盗，正呈半圆形守在闸门后方，枪口虽然微微下垂，但手指都紧扣在扳机护圈上，眼神凶狠而警惕地盯着从“破浪号”踏出的李豫。他们的目光在他覆盖鳞片的左脸和垂在身侧的利爪上停留了片刻，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丝忌惮。
李豫维持着“龙牙”那副略显僵硬、带着底层亡命徒戾气的姿态，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四名守卫，然后越过他们，看向了更里面。
一个身影，正懒洋洋地靠在内层舱门的门框上。
正是“剃刀”吉姆。
他换了一身更加花哨的装束，皮外套上镶嵌的亮片和金属链子在舱内灯光下闪闪发光，那头绿色的莫西干发型如同鸡冠般竖立。他双手抱在胸前，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他咧开的嘴角而扭曲，形成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正用那种打量货物般的、充满算计的目光，上下审视着李豫。
“龙牙是吧？老子有点好奇，”他歪着头，绿色的发绺晃动着，“你既然有‘李少爷’这么条大鱼的线索，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黑胡子老大合作？反而要找上我们‘漩涡’？是觉得我们‘漩涡’团……比较好说话？还是觉得我们出的价，能比黑胡子老大更高？”
李豫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配合着左脸鳞片的抽搐，露出一个略显僵硬和市侩的笑容：
“吉姆老大说笑了。黑胡子老大自然是新拿骚的天。”他先捧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底层挣扎者特有的现实和算计，“可正因为他老人家是天，这消息要是到了他那里，还有我这种小虾米喝汤的份吗？恐怕连味儿都闻不着，就被他老人家手下的强兵悍将一口吞了。”
他摊了摊那只覆盖鳞片的爪子，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我龙牙虽然刚来新拿骚，但也懂规矩。想活下去，想吃肉，总得找机会，也得……看清自己的分量。”
吉姆闻言，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闪过一丝被恭维的受用，但更多的还是怀疑：“哦？照你这么说，是觉得我们‘漩涡’团，比不上黑胡子老大，所以……好欺负？能让你占到便宜？”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绷。
李豫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故作坦诚的直白：“当然不是。吉姆老大和‘漩涡’团的威名，这附近星域谁人不知？我找上您，正是因为知道您有实力吃下这块肥肉，而且……”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而且，我相信，看在黑胡子老大的面子上，吉姆老大得了好处，也不会忘了帮我这个牵线搭桥的人。毕竟，和气才能生财，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您说呢？”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承认了“漩涡”团的实力，满足了吉姆的虚荣心；又隐晦地抬出了黑胡子作为一层若有若无的护身符，警告吉姆不要想着过河拆桥、黑吃黑；最后还点明了“合作共赢”的可能性。
吉姆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那道疤痕像蜈蚣般爬行。他盯着李豫看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这番话里的真假与分量。
最终，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算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贪婪压过了多疑，或者说，他对自己和“利刃号”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不认为眼前这个半人半怪的家伙能翻出什么浪花。
“哼，算你小子会说话！行了，废话少说！你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吉姆的声音里已经有些不耐烦。
李豫心中暗松半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
“吉姆首领，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那个‘李少爷’身边，带着一只……非常特别的、会说话的电子宠物鸟？”
吉姆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炽热的光芒！他想起来了！火星黑市流传的消息里，确实提到过那个一掷千金的少爷身边，跟着一只极其聒噪、满嘴跑火车的电子宠物！这几乎成了“李少爷”的标志之一！
“那只鸟？！”吉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你抓到那只鸟了？！”
“不是我抓到的。”李豫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和“庆幸”交织的复杂表情，“是我之前的那个老大，血牙。他们运气好，在一次……呃，不太成功的‘业务’中，意外捕获了那只鸟。可惜，让‘李少爷’本人和他的保镖跑掉了。”
他编造着故事，将李二的来源推给了已经变成“太空垃圾”的血牙，合情合理。
“血牙那个蠢货，本来想用这只鸟去找‘李少爷’勒索赎金，结果还没等他联系上正主，就被我……”李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狠辣，“所以，这只鸟，还有它脑袋里可能存在的、关于‘李少爷’行踪路线的信息，现在就落到了我的手里。”
吉姆听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只活的、知道主人行踪的电子宠物！这简直就是一张活的藏宝图！
“鸟呢？！”吉姆迫不及待地追问，“把鸟拿出来！老子要亲自审问它！”
李豫脸上露出一个“早就料到你会这样”的表情，他摊了摊手：“吉姆首领，这么重要的‘资产’，我怎么可能随身带过来？当然是留在我的船上了，由我最信任的手下看管着。”
他看了一眼门口虎视眈眈的守卫，继续说道：“不过，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现在就让我的手下，把那只鸟带过来，让吉姆首领您亲自过目。”
吉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巨大的贪欲让他无法拒绝。他盯着李豫看了几秒钟，似乎在判断这是不是又一个陷阱。最终，他对着门口的一个守卫使了个眼色。
那名守卫立刻拿出一个通讯器，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会议室的内线通讯灯亮起，一个声音汇报道：“老大，对方船上出来一个人，带着一只……呃，看起来像是机械鸟的东西，要求通过对接通道。”
吉姆看向李豫。
李豫点了点头，对着自己手腕上一个简陋的通讯器说道：“把人带过来吧。注意，只准带鸟，不准带任何武器。”
片刻之后，会议室的门滑开了。
在两名“利刃号”海盗举着能量步枪、如临大敌的戒备下，林依低着头，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破旧肮脏的行头，脸上抹着油污，看起来像个不起眼的底层女海盗。而她的肩膀上，正站着一只金属羽毛略显凌乱、电子眼滴溜溜乱转的机械鹦鹉——李二。
那两名海盗警惕地扫视着林依身后，确认对接通道里再没有第三个人跟进来后，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但枪口依旧若有若无地指着她。
吉姆的目光瞬间就被林依肩膀上的李二吸引了过去，眼神灼热得仿佛要把它融化。
就在这时，李二突然扑棱了一下翅膀，扬起金属脑袋，用那特有的、带着电流杂音的破锣嗓子，对着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发出了一连串嚣张至极、同时又愚蠢透顶的叫骂：
“看什么看！你们这群肮脏的太空臭虫！低贱的海盗渣滓！知道姑奶奶我是谁吗？敢用你们的脏手指着姑奶奶我？！识相的赶紧把姑奶奶我放了！再给我准备好最新鲜的食物和最闪亮的能量块赔罪！不然等我家少爷带着他的舰队杀过来，把你们这艘破船连同你们这些杂碎一起，轰成连回收站都不要的宇宙垃圾！听见没有？！垃圾！渣滓！臭虫！”
它骂得唾沫横飞，电子眼里闪烁着伪装的愤怒和一种名为“有恃无恐”嚣张。
这突如其来的、符合“豪门少爷宠物”身份的愚蠢叫嚣，反而让吉姆眼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李二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会说话的金山！
“没错！就是这只鸟！就是这个蠢样！”吉姆兴奋地一拍大腿，对着李豫说道，“龙牙！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福星！”
李豫覆盖鳞片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的、僵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