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大脑彻底宕机，只能傻傻地看着床上那个用陌生而惊恐的紫色眼眸盯着自己的“零”。那句带着颤音的“你是谁？”还在空气中回荡，与他记忆中零那冰冷平稳的声线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卧槽老王你坑我...”这句吐槽在他脑中疯狂刷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极度尴尬和诡异的时刻，休息室的门滑开了。王叔探进头来，嘴里还说着：“李豫，忘了跟你说，她宿舍的备用权限我已经...”
他的话戛然而止。
王叔的目光落在床上那个已经坐起身、正用完全陌生的惊恐眼神看着他们的零身上。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重担忧的复杂神情。他像是看到了某种最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他快步走进房间，反手锁上了门，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死死盯着零的眼睛，尤其是那双有了眼白和瞳孔的淡紫色眼眸，仿佛想从中找出伪装的痕迹。
“你是谁？这里到底是哪里？”眼前的少女更加害怕了，她瑟缩着向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拉起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眼神在王叔和李豫之间惊恐地游移。
王叔没有回答她，而是猛地转头看向李豫，语气急促而低沉：“你对她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做！”李豫慌忙解释，“我就是按你说的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她...她就自己突然睁眼坐起来了！还问我是谁！”
王叔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强行压下内心的震动。他再次看向床上那个惊恐的“零”，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怜悯，有无奈，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走到床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但对面的“零”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猛地抖了一下，缩得更紧了。
“你别怕，”王叔放缓语速，“我们不会伤害你。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零”茫然地摇头，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泪水：“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头好痛...我好害怕...”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脆弱得令人心碎。
王叔闭了闭眼，脸上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他对着李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到房间的角落，尽可能压低声音。
“王叔，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豫急切地小声问道，“她怎么好像失忆了？而且性格完全变了！”
王叔的表情沉重得像要滴出水来，他瞥了一眼床上正不安地揪着被角、偷偷观察他们的“零”，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说道：
“我告诉过你，零使用的是高级素体。但我没告诉你的是，这种级别的素体，其基础模板...并非完全人造。”
“它们是利用经过高度基因编辑和改造的人类克隆体，在其大脑尚未产生高级意识前，进行大规模义体化改造和神经接驳改造而成的。”王叔的声音压抑着某种情绪，“换句话说，这具素体，在零的‘意识’入驻之前，它本身...曾经有一个潜在的、属于‘人类’的空白意识基础，或者说，灵魂的胚芽。”
李豫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瞬间明白了王叔那难看的脸色意味着什么。
“您是说...现在醒过来的...是那个...本该被覆盖掉的...‘基础意识’？”李豫的声音都在发抖。
王叔沉重地点头：“玄甲军那一拳，没有彻底摧毁素体的生理机能，可能...暂时剥离了零后来接入的‘操作意识’，同时...不知怎么‘释放’了这具身体底层那个不该存在的意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神经接驳模块损坏，等于断开了远程连接。现在主导这具身体的，不是总部那个强大的战斗意识，而是这具身体本身自带的、懵懂的、空白的...‘本能’或者说‘残魂’。她现在的记忆可能是一片空白，只有最基本的人类情感和恐惧。”
李豫只觉得口干舌燥，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看向那个正因为陌生环境而害怕得微微发抖的“零”。他现在明白了，那脆弱和惊恐不是伪装，而是最真实的反应。
“那...那如果...”李豫的声音干涩无比，“如果总部的技术人员来了，修好了神经接驳模块...”
“那么，总部的意识会重新上线，全面接管这具身体。”王叔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冰冷而残酷，“而现在这个苏醒过来的、属于这具身体本身的意识...会被覆盖、格式化，或者...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彻底消失。对她而言，这和死亡没有区别。”
死亡！
他再次看向那个“零”。她似乎察觉到他们在讨论自己，怯生生地抬起头，那双淡紫色的、如同星云般美丽的眼睛望向他，里面充满了迷茫和无助，还有一丝微弱的、寻求保护的渴望。
就在几个小时前，这双眼睛还是纯黑一片，冷静地战斗，高效地斩杀敌人。而现在...
一想到这个刚刚苏醒的、拥有着美丽眼眸和真实情感的“意识”，很快就要因为维修而像擦除数据一样被抹掉，让位给那个冰冷的战斗机器，李豫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道。
“这就是公司。”王叔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嘲讽，“在他们眼里，一切都是工具，一切都是资产。这具素体是，零的战斗意识是，甚至这个意外苏醒的‘她’，也只是需要被处理的系统错误而已。”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剩下那个“零”细微而不安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李豫才抬起头，看着王叔，眼中充满了挣扎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王叔...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像是在这冰冷的、充满科技感的房间里，投下了一颗沉重的石子。
王叔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双看透了太多世事的眼睛，深深地回望着李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