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黄昏,洛逍遥一行人终于抵达天南山地界。尚未靠近主峰,便已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喧嚣与躁动。山路之上,车马络绎不绝,各色人等行色匆匆,有劲装结束的江湖豪客,有身着百衲衣的苦行僧,有道袍飘飘的山野道人,甚至还有身着残破军服、面色沉郁的边军旧部。人人面带风霜,眼神中混杂着愤慨、忧虑、警惕,以及一丝绝境求生的决绝。
聚义庄坐落在半山腰一处开阔的平地上,依山而建,本是某位退隐大员的别业,如今门户大开,成了龙蛇混杂之地。还未踏入庄门,一股混杂着汗臭、血腥、草药和浓郁香料的气浪便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庄内更是人声鼎沸。粗豪的咒骂声、低沉的诵经声、兵器与甲胄的碰撞声、伤者压抑的呻吟与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悲壮的交响曲。偌大的庭院和厅堂挤满了人,三五成群,或席地而坐,或倚墙而立。有的在擦拭染血的刀剑,有的在互相包扎伤口,有的则沉默地咀嚼着干粮,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空气中弥漫着疲惫、焦虑与一种近乎绝望的紧绷感。
洛逍遥一行人踏入庄门,立刻引来了无数道目光的审视。有探究,有期待,也有不加掩饰的怀疑。洛逍遥面色不变,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体内灰白能量微微流转,将一股无形的压力散发出去,让一些不怀好意的窥视悄然收敛。白清羽下意识地靠近他一步,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心的光晕微微波动——置身于这情绪极度混杂的漩涡中,她仿佛能“听”到无数心声:对复仇的渴望、对权力的觊觎、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未来的茫然,这些情绪如同无形的针尖,不断刺探、冲击着她的灵觉,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
“洛兄弟!白姑娘!你们可算到了!”一个洪亮中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只见漕帮帮主万山河分开人群,大步迎了上来。他依旧是那副精悍模样,但眼窝深陷,显然连日奔波,压力巨大。他身后跟着几名漕帮骨干,以及一位面容清癯、背负长剑的青袍老道和一位手持禅杖、眉宇间带着悲悯之色的白眉老僧。
“万帮主。”洛逍遥抱拳回礼,目光扫过老道和老僧,“这二位是?”
“这位是蜀中青城剑派的清虚道长。”万山河介绍道,“这位是悬空寺的了因大师的首座弟子,净尘法师。两位前辈也是刚到不久。”
清虚道长微微颔首,目光如电,在洛逍遥和白清羽身上一扫,淡淡道:“听闻洛小友于落星台力抗魔头,后生可畏。”净尘法师则双掌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白施主心灯澄澈,善莫大焉。”
显然,洛逍遥与白清羽的事迹,已在一定范围内传开。
众人寒暄间,云芷也从内堂走出,她似乎刚与一些人商议完事情,脸上带着倦色,但眼神依旧冷静。她与洛逍遥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庭院中央,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疤的义军头领跳上一张石桌,挥舞着手臂,声若洪钟:“诸位!静一静!星陨教祸国殃民,已是人神共愤!今日我等汇聚于此,便是要共商大计,诛灭此僚!但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咱们需得推举一位德才兼备、能服众的英雄,来做这盟主,带领大家杀出一条血路!”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喧哗起来。有人高喊:“推举李牧将军!”有人反驳:“李将军远在北疆,鞭长莫及!”又有人叫嚷:“清虚道长德高望重!”也有人提议:“万帮主消息灵通,资源丰厚!”甚至还有几个小帮派的首领,眼神闪烁,似乎有意自荐,场内一时争论不休,气氛变得有些混乱和紧张。
洛逍遥冷眼旁观,并未出声。白清羽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她能感觉到,在那些慷慨激昂的口号之下,隐藏着对领导权的渴望、对利益的算计,以及深深的猜忌。
就在这纷乱之际——
“咻——!!!”
一声极其尖锐、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庄外高空传来!声音刺耳至极,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一道漆黑的流光,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射向庄门正中的巨大梁柱!
“哆”的一声闷响!一支通体漆黑、箭羽如墨的响箭,深深地钉入了坚硬的木柱之中,箭尾剧烈颤抖,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箭杆之上,清晰地刻着一个狰狞的、燃烧着暗紫色火焰的星辰徽记——星陨教的标志!徽记之下,绑着一卷用黑帛写就的文书。
整个聚义庄,瞬间死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支散发着不祥与死亡气息的响箭之上。
风暴,以最嚣张的方式,宣告了它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