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军官学校的彩绘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天宇站在讲台上，指尖划过身后巨大的战术沙盘——那是按一比五百比例还原的黑水河战役地形，沙丘、芦苇荡、隐蔽的渡口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台下坐着三十余名年轻军官，笔挺的制服衬得他们面容肃穆，目光齐刷刷落在沙盘中央那支插着红旗的小部队模型上。
“上周的实战演练里，第三连在渡河时延误了整整四十分钟。”天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性的力量，他拿起细长的指挥杆，点向沙盘西侧的芦苇荡，“你们的侦察兵明明发现了暗流，却因为‘怕麻烦’没有上报，导致主力渡河时被水流冲散。这不是疏忽，是指挥者的失职。”
第三连的连长张峰猛地站起身，脸颊涨红：“报告！是我判断失误，以为暗流影响不大……”
“不是‘以为’。”天宇打断他，指挥杆转向沙盘东侧的高地，“优秀的指挥官要像鹰隼，既能看见猎物，也能看清脚下的陷阱。黑水河的暗流流速是每秒1.2米，足以卷走负重的士兵，这组数据侦察兵早就记在手册上，你却视而不见。”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些许，“坐下吧，记住，战场上没有‘以为’，只有‘必须确认’。”
张峰坐下时，军靴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手指在笔记本上用力写下“暗流数据”四个字。周围的军官们都在飞快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第一堂课讲“战场侦察与数据核验”，授课的是曾在边境打了十年游击的老战术家周砚。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别在腰间——那是二十年前在某次突围中被炮弹炸掉的。
“侦察不是逛花园。”周砚往沙盘里撒了把细沙，模拟出风沙弥漫的效果，“你们看，这是莫北沙漠的典型环境，正午阳光直射时，沙丘的阴影会缩短70%，这时候测距离容易产生误差。去年有个愣头青，就因为按阴影算错了敌人的伏击圈范围，导致一个排差点全军覆没。”
他忽然抓起一把沙，猛地撒向坐在前排的李响：“现在，告诉我你眼前的沙粒有多少颗？”
李响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茫然地摇头。
“这就是你们常犯的错。”周砚拍掉手上的沙，“总想着看清所有细节，却忘了抓核心。侦察要抓‘关键数据’——敌人的火力点、补给线、兵力部署，至于沙粒有多少，不重要。”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铁皮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用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这是我当年的侦察笔记，每个符号代表一种敌情：三角是重火力，圆圈是粮仓，叉号是陷阱。你们也得有自己的符号体系，记得越熟，在战场上反应就越快。”
军官们纷纷掏出本子临摹，周砚的符号简洁明了，比如用歪歪扭扭的“风”字代表侧翼袭扰，用“水”字加横线代表河流障碍，比制式符号好记十倍。
下午的“部队管理课”由负责后勤的陈曼主讲。她没带沙盘，反而搬来一筐土豆和十几个麻袋。
“给你们半个时辰，把这些土豆分装进麻袋，要求每个麻袋重量误差不超过半斤，且必须有三个完整无缺的‘标兵土豆’——”陈曼指了指筐里最大最圆的几个，“就像你们的部队里，既要有能打硬仗的尖兵，也要有保持队形的普通士兵，比例得掐准了。”
军官们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有人只顾着挑“标兵土豆”，把小个的全塞进一个麻袋，结果超重近三斤；有人平均分装，却忘了留“标兵”，被陈曼用粉笔在胸前画了个叉。
“这不是游戏。”陈曼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声音平静，“你们手下的士兵，就像这些土豆，有强有弱。把强的全聚在一起，看似厉害，却顶不住消耗；把弱的堆成一团，就是给敌人送菜。管理的学问，在于让每个‘土豆’都在合适的位置上发力。”
她走到赵鹏面前，指着他分的麻袋：“你这个误差控制在二两内，标兵也留够了，但你用了四十六分钟，比规定时间多了十六分钟。战场上，效率就是生命。”
赵鹏的耳朵红了，他刚才为了凑重量，反复称量了十几次。
最热闹的是夜间实战演练。夜幕降临时，学校的后山突然响起枪声——这是模拟敌军突袭。军官们被分成红蓝两队，红队守，蓝队攻，天宇带着战术家们在山头用望远镜观察。
“蓝队的迂回路线太明显了。”天宇身边的老将军陆峥指着山腰，“他们应该沿着溪流走，水声能掩盖脚步声，这群小子偏要走开阔地。”
果然，没过十分钟，蓝队就被红队的哨兵发现，一阵密集的“枪声”（空包弹）后，蓝队“阵亡”过半。
复盘时，蓝队队长刘凯不服：“我们的速度够快了！”
“快不等于对。”陆峥走下山，捡起蓝队丢下的行军包，“你们带了三个急救包，却没带净水片，这是打算喝溪水拉肚子吗？”他拉开包链，里面塞满了多余的手榴弹，却连最基本的盐块都没带，“真正的突袭，要像蛇一样，只带必要的尖牙，多余的负担只会拖累速度。”
刘凯看着包里乱七八糟的装备，突然想起白天陈曼讲的“土豆理论”，脸唰地白了。
培训课程持续了三个月。从战术沙盘到野外拉练，从数据核算到心理博弈，每个环节都带着实战的锐度。有次模拟守城，李响带领的小队因为没算准粮草消耗，不到三天就“饿”得举了白旗；还有次夜战，张峰终于学会了用暗号传递消息，用三短两长的哨声调动预备队，打了场漂亮的反击。
结业那天，天宇站在操场上，看着军官们列队走过。他们的眼神里少了当初的生涩，多了些沉凝的光。有人笔记本上的符号已经自成体系，有人背包里的急救包和盐块摆得整整齐齐，还有人能在蒙眼的情况下，仅凭风声判断出模拟敌军的行进方向。
“你们记住，”天宇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培训结束不是终点。下次见到你们，我要在战场上看到这些本事——不是在沙盘上，是在真正的阵地前。”
三十余只右手同时举到额前，军礼整齐划一。阳光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也照在身后那排新刻的石碑上，碑上刻着周砚的话：“指挥者的眼睛，要比子弹看得更远。”
远处的训练场上，新一批土豆被搬了出来，这次，没人再分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