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灌入肺叶，带着黄浦江特有的腥湿气，却无法吹散骨髓深处那刻骨的寒意。陈默和李薇几乎是踉跄着冲入仓库外的黑暗，身后那扇锈蚀铁门“哐当”一声合拢，却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超越理解的诡异与死寂，门外是看似正常却危机四伏的现实。
两人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高耸在夜幕下的仓库轮廓，凭借着求生的本能，以最快速度钻进附近错综复杂的小巷，身影在明暗交错间快速闪动，直到确认绝对没有被跟踪，才在一个废弃的报刊亭后停下，背靠着冰冷墙壁，剧烈地喘息。
“刚才……那是什么？”陈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不仅仅是体力透支，更是精神层面遭受冲击的后遗症。那双来自钢梁之上的、非人的目光，如同冰锥，仍残留在他的感知里。
李薇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惨白如纸，她捂着左臂的伤口，那里因为剧烈的奔跑可能再次崩裂，渗出暗红的血迹。她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陈默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恐惧。
“不是本体……但绝对是‘观测者’的直接干预，一种高维信息的投射，或者……某种‘清洁工具’。”李薇的声音压抑着，“周世昌那个蠢货，他过度激活坐标，就像在黑夜里点燃了篝火，不仅没能烧死我们，反而引来了更危险的东西。”
她猛地抓住陈默的手臂，指尖冰凉：“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上海！‘观测者’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规则侵蚀会加剧！任何与我们相关的信息节点，都可能成为他们定位和攻击的通道！”
陈默能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这不是伪装。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股坚定的力量传递过去：“冷静点！就算要走，也要弄清楚状况。规则侵蚀是什么意思？那个东西，为什么没有直接追出来？”
李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语速依然很快：“规则侵蚀……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正在局部修改这个时空的底层逻辑参数。就像电脑病毒修改系统文件。表现在我们周围，就是物理法则的微小错乱，概率的异常偏移，甚至……记忆和认知的篡改。他们不需要追，因为在他们影响的‘规则’下，我们可能自己就会走向灭亡，或者被这个世界‘排斥’出去！”
认知篡改？世界排斥？陈默心头巨震。这远比单纯的物理毁灭更加可怕。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寻呼机再次震动起来。在这种时候，任何通讯都显得异常可疑。
陈默谨慎地取出，屏幕上的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信息来自阿杰，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默哥，林叔（林静父亲）那边出事了！厂里一批出口货物在码头被海关扣下，查出严重质量问题，涉嫌走私，林叔已经被带走协助调查！静姐电话打不通，家里乱成一团！”**
林静家出事了！在这个关键时刻！
是巧合？还是周世昌或者说“观测者”的又一重算计？他们开始对他身边的“锚点”下手了！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林静的父亲虽然之前对他颇有微词，但本质上是个正直的国企干部，绝不可能参与走私。这分明是构陷！目标直指林静，或者说，直指他陈默！他们要用他珍视的人，来逼迫他，干扰他，让他方寸大乱！
“怎么了？”李薇察觉到他的异常。
“他们对我身边的人动手了。”陈默的声音低沉，蕴含着风暴前的平静。他将寻呼机递给李薇。
李薇看完，眼神一凛：“调虎离山？还是攻其必救？他们想分散你的注意力，甚至把你引到另一个陷阱里去。”
“我知道。”陈默闭上眼，强行压下立刻赶往林静身边的冲动。愤怒和担忧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他必须冷静分析。
周世昌刚在仓库受创，“观测者”的干预似乎也受到某种限制（否则刚才就不会只是“注视”）。此时针对林静父亲的行动，更像是一种应急的、牵制性的手段。目的可能不是立刻造成多大伤害，而是拖延他，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应对接下来的危机，或者……测试他的反应，观察他与这些“锚点”的连接强度。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陈默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李薇，你对这种‘规则侵蚀’，有没有更具体的应对方法？或者，我们能不能反向定位他们？”
李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档案馆’对‘观测者’的技术了解也不完全。对抗规则侵蚀，最有效的方法是远离侵蚀中心，或者……拥有足够强大的‘信息密度’，硬抗过去。”她看了一眼陈默，“你之前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抵抗，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默没有隐瞒，取出了那张依旧带着微弱温热的纸条和地块成交确认书：“可能是这个。我猜测，这些承载着强烈意图和关键信息的实体物件，在那一刻强化了我自身‘存在’的信息强度。”
李薇接过纸条，仔细感知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很微弱……但确实有一种稳定的信息残留。这不是‘档案馆’的技术路线……更像是某种……本能的应用？”她看向陈默的眼神更加复杂，“你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突然，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邮差制服、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歪歪扭扭地骑了过来，正是白天在拍卖会出现过的那人。他骑到报刊亭附近，似乎是因为天黑路看不清楚，自行车前轮猛地撞上了一块松动的地砖，整个人惊呼一声，连人带车朝陈默和李薇藏身的方向摔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兀！
陈默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一把，李薇却脸色一变，猛地拉了陈默一把：“小心！”
就在陈默被拉开的瞬间，那“摔倒”的邮差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在黑暗中喷出致命的火焰！
“噗噗噗！”
子弹几乎擦着陈默的身体射入身后的墙壁！
他不是来送信的，他是杀手！之前的竞价、传递消息，可能都是伪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接近和刺杀！
陈默反应极快，在李薇示警的瞬间已然借力侧滚，避开了后续的子弹。李薇几乎同时举枪还击，“砰”的一声枪响在寂静的小巷回荡，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那邮差杀手身手矫健，一击不中，立刻借助倒地的自行车作为掩护，向巷子另一头翻滚撤退。
“追！要活口！”陈默低吼一声，和李薇同时追了出去。这个人很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甚至是“观测者”的外围执行者！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们追出不到十米，经过一个十字巷口时，旁边一条狭窄的、堆满垃圾桶的岔路里，突然传来一阵野狗凶猛的吠叫和厮打声。紧接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狗如同发疯般冲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在那个刚刚爬起身、准备继续逃跑的邮差杀手腿上！
杀手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绊得一个趔趄，动作瞬间变形。
而就在他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一根老旧的、用来晾晒衣物的铁丝，不知何时竟然松脱垂下，恰好横在了咽喉的高度！
“呃！”
杀手奔跑的惯性让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脖颈猛地撞上了那根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铁丝！巨大的冲力使得铁丝瞬间勒紧，深深地嵌入了他的皮肉！
他的身体因为惯性继续前冲，却被铁丝死死拦住，双脚离地，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挂起的腊肉般，悬吊在了半空中，不再动弹。只有那根染血的铁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陈默和李薇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这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的一幕。
野狗恰好在此时冲出？铁丝恰好在此时松脱？高度恰好在咽喉？这一切的“巧合”，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次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外”灭口！
小巷恢复了死寂，只有那只闯祸的黑狗早已不知逃往何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陈默和李薇缓缓走到那杀手的尸体前。他的眼睛瞪得极大，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似乎直到最后一刻，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规则……侵蚀……”李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看到了吗？这就是！概率被修改了！他们不需要亲自动手，这个世界本身，就会在他们的意志下，为我们，或者为那些可能泄露秘密的人，布下死亡的陷阱！”
陈默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比面对枪林弹雨更让人无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脚下的一块砖，头顶的一片瓦，甚至路边的一条狗，会不会成为索命的无常。
他蹲下身，快速在杀手的尸体上搜索。很快，他在对方内衣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硬物——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除了一个与之前袭击者类似的，样式普通的金属U盘（90年代初期原型）之外，还有一个东西，让陈默和李薇的呼吸同时一滞！
那是一片薄如蝉翼，大小如同指甲盖，材质非金非玉，表面流淌着微弱水银般光泽的……芯片？或者说，更像是一种未知的生物组织与电路的结合体。它微微发热，触手温润，与陈默怀中那两张纸片的温热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活性的、诡异的气息。
李薇死死盯着那片奇异的芯片，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震惊。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某种绝对不该出现的东西。
“这是什么？”陈默沉声问道，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李薇抬起头，看着陈默，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是……‘观测者’内部，‘清理者’级别的身份识别与通讯核心……理论上，只有在执行最高权限‘抹除’任务时才会激活……”
“但是……根据‘档案馆’的最高机密记载……所有‘清理者’……”
“都在上一次时空震荡中，随着‘观测者’主力，一起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