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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绍兴府稿案张文元奉知府顾国章之命,去请那位被萧山县令荐来的“穷和尚”,却在厨房寻得正偷酒抓菜的济公。张文元无奈,只得带着这邋遢僧人去往内厅。

厅内,知府顾国章正与那宝相庄严的假济公品茗叙话。见张文元引着方才在街上揪马嚼环的穷和尚进来,假济公心中虽是一凛,面上却强作镇定,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探究:“阿弥陀佛,来的这位法兄,不知如何称呼?在哪座宝刹修行?”

真济公嘻嘻一笑,大剌剌地走到桌前,瞅着桌上的点心果子,漫不经心地答道:“好说好说,和尚我乃临安灵隐寺济颠是也。你又是哪位?怎么也穿着僧袍坐在这里?”

假济公把脸一沉,声音洪亮:“巧了,贫僧亦是灵隐寺济颠!”

“哦?”真济公抓起一个苹果,在破僧袍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你也是济颠?怪事,我在庙里住了这些年,咋从没见过你这号人物?莫非你住的是后山的耗子洞?”

假济公被他噎得一愣,随即冷哼道:“哼,休要逞口舌之利!真假之辨,岂在相貌口舌?待会儿登台作法,降服湖妖,谁有真法力,谁便是真济颠!无能者,自是妖人假冒!”

济公把苹果核一扔,拍手笑道:“妙极,妙极!是真是假,先填饱肚子再说。常言道,千里为官,还为吃穿哩。和尚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五脏庙早就敲鼓了。顾大人,你这父母官,总不能让我们两个‘济颠’饿着肚子去降妖吧?快快摆酒!摆酒!”

顾国章见这穷和尚言行无忌,心中已是厌烦,但碍于萧山县令的情面,又存着万一的心思,便吩咐下人速备斋饭。酒菜上桌,济公毫不客气,伸手便去抓菜,那手指乌黑,好似五根炭条。他抓起一把素火腿,竟笑嘻嘻地往顾知府面前递:“知府大人,来来来,别客气,吃这把,香得很!”

顾国章瞧着那黑乎乎的手,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摆手后退:“圣僧自用,自用便是。”济公哈哈一笑,自顾自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吃相令人侧目。假济公在一旁看得眉头紧锁,只勉强用了些清茶素果。

饭毕,一行人鸣锣开道,再往白水湖法台而去。此时湖边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比先前更加拥挤。百姓们都想亲眼目睹活佛降妖的奇景。

来到法台下,假济公对真济公傲然道:“法兄,请上台吧。”

真济公仰头看着那高高的法台,挠头道:“这么高,怎么上去?”

假济公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自然是施展佛法,飞身而上。”说罢,只见他气沉丹田,喝一声“起!”,身形一纵,犹如一只大鹤般轻飘飘落于法台之上,引得台下围观百姓一片喝彩。

真济公却围着法台转了一圈,嚷嚷道:“飞?和尚我可没长翅膀。劳驾,谁给我找个梯子来?”早有衙役忍着笑搬来竹梯,真济公便手脚并用,笨拙地爬了上去,引得众人哄笑不止。

假济公在台上愈发得意,催促道:“莫要耍笑了,速速烧香祝告,请神降妖!”

济公依言拿起香,却问:“祝告?祝告什么?”

假济公耐着性子道:“自然是心有所求,祷告于天!祈求佛祖菩萨保佑,降服妖魔!”

济公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对着香火念念有词:“佛祖菩萨在上,和尚我穷得叮当响,衣裳破,肚皮饿,保佑我今日捉了妖,顾大人多赏些斋饭银钱才好……”说着,竟把点燃的香头朝下,胡乱插进香炉,然后一个滚翻,骨碌碌从法台边沿直接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匆匆赶来的孙道全和一位名叫胡秀章的壮士面前。

孙道全忙扶住济公,急道:“师父!您怎么下来了?那妖物……”

济公拍拍尘土,笑嘻嘻地说:“不急不急。那台上有位‘大能’的济颠呢,让他先显显本事。咱们爷们瞧个热闹就好。”他忽然又压低声音对孙道全说:“对了,徒儿,我先前教你的那句护身咒语,可还记得?”

孙道全一愣:“咒语?什么咒语?”

济公提示道:“就是‘唵嘛呢叭咪吽,敕令赫’那句!”

孙道全想起来了:“哦!记得记得!”

济公神色稍正,叮嘱道:“好!你此刻速去湖岸边,手持宝剑,面向湖水,心中默念此咒。待会儿无论台上发生什么,你都不可分心,务必守住湖岸线。此咒能暂阻湖水,防止妖气激荡,潮水倒灌,淹了岸上百姓!切记切记!”

孙道全见师父说得郑重,不敢怠慢,连忙应声,提剑奔向湖岸寻合适位置去了。

这时,法台上的假济公见真济公竟直接跳下台去,心中虽觉古怪,却也松了口气,以为对方怯场。他重整精神,在万众瞩目下,再次画符念咒,将三道符箓点燃,奋力掷向湖心。

符箓入水,起初与上次无异,湖中再次响起闷雷般的吼声,湖水向两旁分开,波浪滔天,那股强大的阴阳之气再次喷涌而出,直扑法台。假济公故技重施,张口喷出黑气抵挡。然而他道行终究浅于湖中妖物,那黑气在粗壮的阴阳气柱冲击下,节节败退,越来越细。假济公浑身颤抖,汗出如浆,法台被他踩得吱呀作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半空中传来两声清越的道号:“无量寿佛!无量寿佛!”声音未落,两道身影如飞鸟般掠至法台近前。

众人定睛一看,乃是两位道人。当前一位,发髻高挽,面如黑铁,虬髯如戟,眼神锐利,身披青布道袍,腰系黄丝绦,足蹬云鞋,肋下佩剑,背后斜插一杆小旗,旗色玄黄,隐隐有风云流动之感,正是那“乾坤颠倒迷路旗”。后面一位,倒是白净面皮,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缎道袍,背负一柄赤红宝剑,乃是“周天烈火剑”,此人非是旁人,正是与济公有过节的神童子褚道缘。

这褚道缘前番与济公斗法落败,回到铁牛岭避修观后,竟气郁成疾,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得知师兄孙道全非但没替他报仇,反而拜了济公为师,更是气得三尸神暴跳。他自忖不是济公对手,便想起至交好友、双松岭三清观的观主鸳鸯道张道陵。张道陵观中有一镇观之宝,便是那“乾坤颠倒迷路旗”,据说能令精怪显形,仙神栽倒,威力无穷。褚道缘便去三清观,苦苦哀求张道陵借宝出山,助他报仇雪恨。

张道陵起初严词拒绝,言明此旗乃镇观之宝,祖师有训,不可轻动。但架不住褚道缘软磨硬泡,又以三清教声誉受辱相激,最终无奈答应。二人这才带着宝贝下山,直奔临安灵隐寺寻济公。到了寺中,得知济公已应绍兴府之邀,前往白水湖捉妖,于是又一路追赶至此。

刚到绍兴府东门,便见人群涌动,听闻“济公”正在捉妖。二人挤到法台前一看,台上竟是个身形魁梧的和尚,并非济公。张道陵便冷笑道:“褚贤弟,你看这倒有趣,我原以为是真济颠来捉妖,没想到法台之上是个妖物,这成了妖精捉妖了。”

褚道缘一心报仇,便道:“管他是真是假!兄长,不如我们上台助这和尚一臂之力,先除了湖妖,显显你我手段。你用迷路旗防备真济颠,我用周天烈火剑试试这湖妖的深浅!”

张道陵被他怂恿,也起了好胜之心,点头同意。于是二人趁假济公危急之时,飞身上台,口中道:“台上法师莫慌,我二人前来助你降妖!”

假济公正巴不得有人帮手,连忙喊道:“二位真人来得正好!快发慈悲,收了此妖,为民除害!”

褚道缘急于显能,更想在好友面前卖弄,当即道:“兄长且看我的手段!”说罢,取出三道灵符,用周天烈火剑粘住,运足真气,口中念念有词,大喝一声:“敕令!”将符箓点燃,奋力甩向湖中妖气。他满以为此符能逼妖物现形,岂料那湖妖道行深厚,符力非但无效,反激起妖气反噬。褚道缘只觉一股巨力撞来,手中烈火剑竟把握不住,脱手飞出,“噗通”一声直坠湖心!

“哎呀!我的宝剑!”褚道缘惊得面如土色,顿足不已。这周天烈火剑乃是他师传宝物,如今失陷湖中,如何不叫他心痛欲绝?

张道陵见状,埋怨道:“贤弟,我早说莫要多管闲事!如今宝贝失了,如何是好?罢了罢了,还是快去找那济颠算账要紧!”

褚道缘偷鸡不成蚀把米,又羞又恼,只得垂头丧气,跟着张道陵灰溜溜跳下法台,在众人一片嘘声中,悻悻然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二人刚走出不远,却迎面撞上两位急匆匆赶来的壮士。一位面如蓝靛,红发红须,身穿紫缎箭袖,另一位则是个俊俏后生,一身蓝衣。正是听闻师父在此捉妖,特从小月屯赶来看热闹的雷鸣、陈亮。

雷鸣是个急性子,见两位老道从湖边方向来,便上前拱手问道:“借光,二位道爷,可是从白水湖来?那台上捉妖的,真是济公师父吗?”

褚道缘一听“济公师父”四字,顿时停下脚步,眼中寒光一闪,反问道:“你们二人,认得济颠?”

陈亮接口道:“自然认得,他是我二人的授业恩师。”

真是冤家路窄!褚道缘一听,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厉声道:“好极了!正找那济颠不着,先拿他徒弟开刀!张道兄,借你宝剑一用!”

张道陵拦住他:“杀鸡焉用牛刀!贤弟且看我这宝旗的厉害!”说罢,取出那杆“乾坤颠倒迷路旗”,迎风一展,口中念念有词,朝着雷鸣、陈亮便是一晃!

雷鸣、陈亮但觉眼前一花,霎时间天旋地转,脚下土地仿佛变成漩涡,四周景物扭曲模糊,心中恶心想吐,站立不稳。二人大惊,破口大骂:“好个妖道!我二人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暗算?!”

他们想拔刀相拼,却身不由己,头晕目眩之下,“噗通”、“噗通”两声,双双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张道陵哈哈一笑,卷起宝旗,得意道:“贤弟,如何?这宝贝可还使得?”

褚道缘赞道:“果然厉害!虽未找到济颠,先杀他两个徒弟,也算先出一口恶气!”说着,接过张道陵递来的宝剑,眼中杀机毕露,一步步走向倒地不起的雷鸣、陈亮,举剑便欲刺下!

眼看雷鸣、陈亮就要命丧剑下,忽听一声熟悉的戏谑笑声传来,如同旱地惊雷:“哎呀呀!我说今早出门乌鸦叫,原来是有两个不长眼的杂毛老道,要杀我和尚的宝贝徒弟!冤有头,债有主,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来来来,有什么仇怨,和尚我跟你们分说分说!”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一闪,济公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场中,拦在褚道缘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两个老道心底。

张道陵一见正主出现,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喝一声:“济颠!你来得正好!今日便叫你见识我‘乾坤颠倒迷路旗’的威力!”

说罢,宝旗再次展开,异光流动,便要向济公晃去!

济公如何应对这专克神魂的奇宝?这场僧道之争,胜负究竟如何?那白水湖中的妖物,又是否会趁乱而起?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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