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郁视角
腊月初十,年关的气息已随着街巷间日渐稀疏的贩夫走卒、以及家家户户门前开始悬挂的桃符而悄然弥漫。驿馆内,阮郁看着玄墨递上来的最后一份密报,是关于漕运线上几个关键人物年节前后动向的预判。
“看来,这个年,他们是打算在钱塘安稳度过了。”阮郁将密报置于烛火上,看着纸张蜷曲、化为灰烬,语气平淡。大雪暂时冰封了线索,也冻结了对手的动作,再滞留于此,意义不大,反而容易引人注目。
“公子,京中已有信来,询问归期。”玄墨低声道。
阮郁颔首。他离京已近三月,于情于理,年节都必须回去。不仅是为了阖家团圆,更是为了亲自向父亲禀明钱塘之行的“所见所闻”,以及……某些不便形诸文字的推断。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他需要回去重新校准方向。
“收拾行装吧,三日后启程。”他吩咐道,目光掠过窗外已开始融雪、显得泥泞的街道,心中并无多少留恋。钱塘于他,更像是一盘未下完的棋,他只是暂时离席,终会归来。
对于林婉儿,他自有安排。让她一同返京是必然,总不能将表妹独自留在异乡过年。他拟了一封简短的家书,说明携表妹不日返京,措辞得体,却无多少温情。在他心中,这更像是一项需要完成的任务。
至于西泠桥畔那座小院,那个沉静的身影……阮郁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他知道,待他处理完京中事务,必将再临钱塘,届时,或许会有不同的光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婉儿视角
临湖小院内,林婉儿正对着一堆尚未打包完毕的箱笼发愁。来自京城的家书和阮郁告知即将返京的消息几乎同时到达。母亲在信中絮絮叨叨,满是思念,催促她务必随表哥一同回来过年。
她自然是盼着回京的,钱塘的湿冷冬日哪有京城的繁华热闹?她想念家中的暖阁、精致的点心、以及那些围着她转的闺中密友。可是……就这么回去吗?
她不甘心地望向西泠桥的方向。这几个月,她费心经营,好不容易在钱塘的闺秀圈中树立了形象,也与几位官家夫人搭上了线,可对于那个最大的目标——苏小小,她却始终有种无处着力的挫败感。那女子就像滑不溜手的鱼儿,看似近在咫尺,却总也抓不住要害。几次交锋,自己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隐隐落了下风。
“苏小小……”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就这么走了,岂不是承认自己拿她没办法?可若不走,年节不归,于礼不合,更会惹来家中长辈不满,反而得不偿失。
翠浓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首饰匣,见她神色不豫,轻声劝道:“小姐,来日方长。您回了京城,依旧是众星捧月的相府表小姐。那苏小小再如何,也不过是困在钱塘一隅的平民女子,与您云泥之别。等过完年,若您还想来,再让老爷夫人安排便是。”
林婉儿闻言,神色稍霁。翠浓说得对,她何必与一个平民女子较一时长短?她的战场在京城,在那些真正能决定她未来的贵女圈和世家夫人面前。阮郁表哥终究是要回京的,他的根基在那里。只要牢牢抓住京城的人心,还怕没有机会吗?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中豁然开朗,甚至开始期待起返京的行程。她要将钱塘带来的时新绢花、精巧绣样分赠给京中姐妹,还要将此地见闻稍加润色,作为谈资,定然能引来一片羡慕。
“收拾得快些,”她吩咐翠浓,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娇脆,“把给各府准备的礼物都单独理出来,莫要弄混了。”她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次“江南之行”,在京中为自己增添更多筹码。
至于苏小小……就让她暂时留在那西湖边吧。等自己回了京城,站稳脚跟,再来慢慢计较。林婉儿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仿佛已看到了来年春日,自己以更耀眼的姿态重返钱塘的情景。
三日后,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略微泥泞的官道上驶离了钱塘城。阮郁坐在前一辆车中,闭目养神,脑中梳理着回京后需要应对的各方关系。林婉儿坐在后一辆车里,时不时撩开车帘回望渐渐远去的西湖山水,眼神复杂,既有离去的释然,也有一丝未竟事宜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