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次极限
初步摸清了“虚空引擎”三个基础功能的轮廓，林枫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压力更大了。这就像一个饥饿的人，面前摆着一台结构复杂、没有说明书的食物合成机，虽然知道它大概能产出食物，但更清楚操作不当可能会引发爆炸。
工程师的本能让他无法容忍这种模糊的认知。风险评估必须基于量化的数据，而不是感性的猜测。他需要知道每个功能的“功耗”阈值，尤其是那个看起来最危险、也可能最有价值的【解析】。
【扫描】的消耗他已经体验过，虽然不轻松，但尚在可承受范围内。【信息库】的日常检索似乎消耗最低。那么，【解析】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它的“性价比”如何？
他需要一个简单、稳定、且不会引起任何麻烦的测试对象。
目光在简陋的房间里扫过，最后落在了书桌上那个半旧的陶瓷杯上。杯子里有半杯清水，平静无波。
“水，”林枫低声自语，“氢和氧的化合物，结构简单，性质稳定，是理想的初级测试样本。”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好。然后，像前两次一样，集中精神，沉入那片意识深处的“接口”。代表【解析】的光符，比【扫描】和【信息库】显得更加幽暗和不稳定，仿佛蕴藏着不安分的能量。
“目标：书桌上的水杯及其内容物。解析深度：分子结构级别。”他在心中设定了尽可能精确的指令，希望能通过限定范围来控制消耗。
准备就绪。
意念落下，如同按下了那个危险的红色按钮。
轰——！
没有声音，但林枫的整个意识世界仿佛被投入了高速离心机，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之前【解析】书籍时的感觉与之相比，简直如同清风拂面。
这一次，涌入脑海的不再是杂乱的信息碎片，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浩瀚无边的混沌之海！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不，不是看到，是直接“感知”到了那杯水背后令人窒息的微观宇宙。
那不是一杯简单的水，那是无数个疯狂振动、旋转、碰撞的h?o分子构成的沸腾世界！每一个水分子都在做永不停歇的布朗运动，氢键不断地断裂又重组，电子云以概率波的形式弥漫在原子核周围……宏观世界的平静假象被彻底撕碎，暴露出来的是微观尺度永无止境的、近乎狂暴的混乱与喧嚣！
信息！海量的、最底层的物理信息，如同决堤的银河，蛮横地冲垮了他意识的所有防线，直接灌入他的思维核心。这不是学习，这是淹没！是吞噬！
“呃啊——！”
林枫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直接从椅子上滚落，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眼球因为颅内压力的急剧升高而布满血丝，向外凸起。
痛！难以形容的痛！
不是肉体的刺痛，而是源于意识本源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他的思维被那微观的混沌风暴搅得一团糟，几乎要失去“自我”的边界。精神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瞬间见底。
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迅速席卷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具空壳，轻飘飘的，使不出一丝力气。心脏疯狂跳动，却无法将足够的血液泵入大脑，视野开始模糊、发黑，耳边是持续的高频耳鸣。
冷汗早已不是渗出，而是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的睡衣，在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蜷缩在地上，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他试图切断与【解析】功能的连接，但意识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沥青，指挥变得异常艰难。那微观世界的喧嚣还在持续冲击着他，试图将他同化，将他分解成最基本的信息流。
“不……能……晕过去……”
一个极其微弱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在即将崩溃的意识深处顽强地亮起。那是他作为工程师的最后一丝倔强——数据！他需要知道这次测试的结果！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感觉，一个大概的消耗比例！
他咬紧牙关，舌尖甚至尝到了咸腥的血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维持了【解析】连接最后那致命的一秒钟。
就是这一秒钟，让他捕捉到了一些关键“数据”：
消耗程度：远超【扫描】百倍以上，几乎是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蓝条”，并且开始透支他的生命本源，产生强烈的反噬。
解析深度：远远超出了他设定的“分子结构”级别，那惊鸿一瞥的混沌之海，似乎触及了更基础的量子层面？这破引擎根本控制不住解析的深度！
信息价值：涌入的信息99.9%是无用的噪音，是微观粒子最原始的运动数据，以他目前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和理解。只有极其微小的部分，是关于水分子结构的相对有序信息。
“性价比……极低……不，是自杀……”
这个结论清晰地浮现在他濒临破碎的意识中。
下一刻，连接终于因为他的精神力彻底枯竭而强行中断。
微观世界的喧嚣戛然而止，如同退潮般从他脑海中消失。
林枫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鸣声依旧尖锐。极度的虚弱和灵魂被掏空的感觉，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濒死体验。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意识才如同缓慢涨潮的海水，一点点重新汇聚。
首先恢复的是身体的感知，冰冷的地板硌得他生疼，浑身肌肉酸痛无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然后是视觉，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他看到天花板上那盏老旧的吸顶灯，灯罩上积满了灰尘。
虚弱感依旧沉重地压在身上，但至少，他活下来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枫才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靠着床沿坐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一样，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大脑更是如同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思考变得异常迟滞和痛苦。
他看了一眼书桌上那杯水，依旧平静地放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微观世界和意识层面的风暴与它毫无关系。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这次鲁莽的测试，代价是惨痛的，但收获也是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救命的。
他彻底明白了这个“虚空引擎”的危险性。它绝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使用的工具，更像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双刃剑，而且剑柄上布满了倒刺。【解析】功能，尤其如此。它似乎完全无视使用者的控制，会本能地探向物质最底层的规则，而那种层面的信息洪流，根本不是他现在这个凡人之躯能够承受的。
“限制……巨大的限制……”林枫声音沙哑地低语，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这根本不是金手指，这是绑在身上的不定时炸弹。”
但同时，这次极限体验，也让他对“虚空引擎”的本质有了更深一层的、近乎直觉的认知。
它运作的原理，似乎不是简单的能量输出或信息读取，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介入”？它似乎在尝试直接“理解”乃至“定义”目标的底层规则？所以消耗才会如此恐怖，因为它对抗的是构成物质世界的基本法则本身！
这个猜测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残破引擎所涉及的技术层级，高到了他无法想象的地步。死神卡尔研究的虚空科技，恐怕就是类似的东西。
“必须谨慎……不，是必须敬畏。”林枫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在拥有足够强大的“容器”（身体和精神）来承载这股力量之前，【解析】功能必须被列为最高禁忌，绝对不能再轻易动用。甚至【扫描】和【信息库】的使用，也需要制定严格的计划和安全边际。
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和一本空白的笔记本——这是他之前翻找时发现的。他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但他还是用力握紧了笔。
在第一页，他用力写下了四个字：安全手册。
然后，在下面列出了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则：
规则一：绝对禁止对任何物质进行深度【解析】，直至找到安全防护或强化自身的方法。违者，后果自负（大概率是死亡或变成白痴）。
写完这条，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第一次极限测试，让他付出了半条命的代价，但也让他真正看清了前方的道路有多么崎岖和危险。系统跑路留下的不是礼物，而是一个极其烫手的山芋，一个处理不当就会自我毁灭的终极难题。
活下去，变得更强，才能有资格去触碰这禁忌的力量。
这个目标，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沉重。
而虚弱不堪的身体和空空如也的肚子，则在提醒他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在研究这个危险的“核反应堆”之前，他得先想办法，在这个陌生的巨峡市……活下来。
生存的压力，与力量的诱惑，同时压在了他的肩上。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林枫望着笔记本上那行字，眼神疲惫，却异常坚定。他需要一个新的计划，一个更务实、更谨慎的生存蓝图。而这一切，都必须从恢复这具身体的元气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