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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字楼叁舍的门槛仿佛成了身份的分水岭。入住翌日,王尘(苏尘)与萧辰等几位“培元精英”便接到了“轮值导师”的传讯玉简——即刻至问道台报到。

问道台位于厚土宗深处一片幽静的山坳之中。此台非石非木,乃一整块墨玉质地的巨大圆石打磨而成,光可鉴人,其上沟壑纵横,并非天然纹理,而是历代高人演武论道时留下的印痕!几方简洁的石礅随意散布台面,便构成了授课的蒲团。此刻,台上一人负手而立,正是一身墨青长袍、面容古板的教导主任,也是今日的轮值首讲。

王尘步入这片被薄雾环绕的肃穆场地时,萧辰早已坐在前排石礅,身姿挺拔如松,一身月白银线的内门弟子常服纤尘不染,正襟危坐,呼吸悠长,周身气息沉凝得如同墨玉台的一部分,连面前漂浮着一枚温养心神的上品“聚灵玉”都显得理所当然。

王尘的出现,让萧辰那波澜不惊的侧脸微微转了一个角度。那双清亮的眼眸落在王尘脸上——没有了那两撇惹眼的滑稽胡须,只剩下左颊颧骨下方那颗用上好炭笔精心点出、反衬得肤色愈显苍白孤傲的黑痣。王尘心中警铃微动,脸上却已挂起一丝谦和又不失疏离的微笑,抱拳:“萧师兄早。”

萧辰的目光在那颗“贵痣”上停留了不到一息,又回到王尘脸上,颔首还礼:“王师弟早。”声音清朗,礼节周全得无可挑剔。但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间,那清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如同打量异类尘埃般的审视,旋即被平静覆盖。标签 世家涵养·排外感隐晦。

陆续有几位背景各异、却无一不是炼体五重巅峰的年轻弟子抵达。当教导主任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墨玉台上,开始了关于“气血搬运与内力浑融”的基础精要时,这小小的培元班内部,无形的壁垒已然悄然筑起。萧辰如众星拱月般被人隐隐簇拥,而王尘这个“自学成才”、“脸有贵痣”的二等生,如同台面上一道格格不入的刻痕,独自坐在角落石礅上。

授课开始。

首讲便是《厚土真基》的拆解与溯源。教导主任以沉稳清晰的声音,从最细微的足三阴、足三阳经脉联动发力说起,阐述气力如何如同大地脉动般,从脚踵生发,节节递进,汇入腰胯脊背大龙,最终贯于拳掌指梢。每一个细节关节的运劲、转换、协调,皆有法度可依,有轨迹可循!其精微巧妙,远超苏尘在谷底自己拼死摸索出的野路子!更令他心惊的是,这看似基础的讲解,竟隐隐将他体内那因吞食灵蛋、突破过快而略显浮虚的大周天真气都带动得更加圆融、凝实!那些曾经被他强行压下的根基不稳处,竟在这系统、正统的梳理下,如被甘霖滋润,悄然弥合、巩固!

这是真正的大宗底蕴!补他根基裂缝的无上妙法!

两日轮转,数位长老轮值登台传法。

一位传授如何调动“磐石镇岳劲”最微小的肌理震颤,以最小的力量损耗抵御最狂暴的冲击——这是防御的极致!

另一位则剖析“裂地劲”从足趾发力到拳头爆发之间,十二处“力量节点”如何逐级点燃,形成完美力量链——这是进攻的升华!

更有长老讲授灵息感应、精神蓄养、实战应变之秘……

每一堂课,都仿佛为苏尘开启了一扇通往武道通途的崭新门户!那些被石刚评为“老古板”的长老,他们对修炼根本的理解之深、路径之清晰,令他大开眼界!之前凭借规则缝隙感知和一点奇遇莽出来的优势,在系统性、深不见底的大宗传承面前,几乎被碾压得体无完肤!

他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一切,心中庆幸与沉重交织。庆幸的是,培元班所授,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补天基石!沉重的是,每多学一分,他便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根基的虚浮、与大派弟子(尤其是萧辰)在系统性认知上的巨大鸿沟。他在课堂上刻意收敛锋芒,努力将气息压制在炼体五重刚入阶的状态(比冲击最终测试时还弱了几分),对萧辰等人提出的诸多细微疑问,也只以“乡下野路子,只凭死力气”、“还需向师兄请教”为由搪塞过去。好在“浅红上品”的光环实在唬人,加上他那张“面有贵痣”的独特辨识度,一时倒也无人深究。

两日高强度学习在思想的碰撞与修为的无声巩固中飞逝。

第三日傍晚,最后一堂课毕。

夕阳的金辉透过云雾,给肃穆的墨玉台披上一层柔和暖纱。王尘收拾着记满心得符文的玉简,正准备离开这片让他又爱又敬又感压力的问道地界。忽然,他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住!

贴肉紧挨着肌肤的那枚云纹星图玉佩,仿佛被无形的火舌舔舐了一下,骤然传来一阵尖锐而奇特的灼烫感!不是普通的发热,更像是一种被神秘力量强烈呼唤、共振所引发的穿透性刺痛!

刹那间!

他眼前的一切——墨玉台、离去的同门背影、天边燃烧的晚霞——都如同泼墨般被狠狠抹去!

无边的黑暗吞噬视野!

那种熟悉的、神魂被强行抽离躯壳的失重眩晕感,如同惊涛骇浪般狂涌而至!

又来了!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

当视线从纯粹混沌的黑暗扭曲中恢复轮廓,那熟悉的、氤氲着乳白云雾和七彩霞光的奇异空间,又一次环绕周身。

“大哥哥!”小咪那脆生生的、带着浓浓喜悦的呼喊在他耳边响起。

定睛看去,只见小咪俏生生站在前方不远处,粉霞色的裙子依旧光亮。但她脸上……似乎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意?那双原本清澈如泉的大眼睛,此刻竟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琉璃雾气,光彩略有些黯淡,像熬夜熬久了的小孩。

她正高高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熟悉的苦禅法师舍利子。舍利本身光华流转依旧,但内蕴的那丝温润佛性与玄奥星纹似乎……更加深邃柔和了一些?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洗涤。

“喏,还给你!”小咪努力踮起脚,将舍利子递到王尘面前,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咪说话算话!拿着玩了好几天啦,里面暖暖的,有很熟悉又很舒服的味道……可是它毕竟是大哥哥重要长辈的东西,我不能霸着不还呀!”声音清脆,却掩不住那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王尘心绪复杂地接过舍利子入手。温润感依旧,隐隐多了几分更加内敛沉静的气息。他看着小咪眼底掩饰不住的倦色,忍不住关切问道:“你……看起来有些累了?在这洞天里也会觉得倦乏么?”

“唔……”小咪揉了揉有些泛红的大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子还微微晃了一下,像只困倦的小猫,“离开……离开浑天石头原石太久了嘛……”她声音有些软糯,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咪自己是靠石头存在的灵力一点点化出来的,就像……就像水里泡大的花?根得扎在石头的能量湖里才觉得舒服。现在虽然带着这块小玉佩……但就像被连根拔出来了,时间一长,就觉得……飘飘的,有点累……想回去睡觉觉了……”

洞府依存?本体羁绊?王尘瞬间明了——这小咪并非完全独立自由的存在,她的力量与存在感,紧紧锚定在那枚庞大的浑天石本体内!离得久了,便是无根之萍,魂力会无以为继!

他看着小咪疲惫的样子,心头一动,试探着开口:“既然舍利与你本源气息相合,其内也蕴含一丝天外之力……可否……将这舍利,作为你暂时的寄托之躯?这样,或许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他想给这天地精灵一个临时的“家”,也给自己保留一个沟通的纽带。

“嗯?”小咪歪着头,睁大了些迷蒙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王尘手中的舍利子,“现在……不行的啦!”她摇摇小脑袋,“它是被……被炼过的人的身体里的智慧结成的种子?但它的根基还是‘人’和那种温暖意志的形状。想要变成像浑天石那样,能让我这种天外的灵寄生的‘洞府石头’,还需要……还需要用很厉害的火焰和很多很多的灵气,把它重新‘炼化’一遍,改变它的根基才行……很麻烦的!而且,万一不小心弄坏了……”小咪指着那舍利,又指指自己,“我和它……可能都会痛的……”

王尘心头一凛,看着掌心这尊凝聚着苦禅毕生修为和最后遗愿的舍利。炼化它?改变它的本质?这念头让他瞬间感到一种亵渎般的不安。风险太大!代价无法预计!他立刻打消了这诱人的念头。

“明白了……是我思虑不周。”王尘将舍利子小心地收好,歉意地看向小咪。

“没事的啦……”小咪见他收起舍利,眼中似乎也轻松了一点点,困倦感却更明显了,“大哥哥……我困了……得回去找大石头睡觉了……”她揉了揉眼睛,身影在浓郁的灵气云雾中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模糊、透明。

“下次……下次再一起玩……”小咪的声音如同梦呓般飘渺传来,小脸上努力挤出最后一个困倦而纯真的笑容。随即,那穿着粉霞色罗裙的身影如同浸入水中的霞光,一点点淡化、消散在氤氲的雾气中,最后彻底不见。只余下这方寂静无声的云海洞天。

幻境空间也开始如水波般荡漾模糊。

王尘只觉得一股轻微的推力传来。

眼前一花。

他猛地睁开眼!

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玄字叁舍敞开的窗户,落在屋内整洁的青石地板上。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新蒲团上,手心还残留着刚才托住小咪递来舍利子的姿态。

但掌中空无一物。

唯有那枚温热的苦禅舍利,依然安静地紧贴着他的心口,传来恒定而温煦的暖意,提醒着刚才那如梦似幻的经历并非虚假。

心口的温热。

窗棂透进的暮色。

玄字楼窗外渐渐响起的鸟鸣虫声。

一切重回现实。

三日之约了结。

浑天石的秘密短暂揭过一角。

但新的危机(小咪离体后的虚弱),却伴随着旧日的牵挂(苦禅舍利),一同沉入了心湖最深处。

他抬头望向窗外深沉的暮霭。培元班的磨砺方兴未艾,这厚土宗的深潭之下,究竟还潜藏着多少未知的旋涡?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抚过心口那两样来自过去的“宝物”——一枚舍利,一块玉佩——它们冰冷的硬度和暖意交替触碰着肌肤,如同悬在他命运丝线上的两枚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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