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浩尊向前踏出一步。
他没有释放任何气势,却让天地间的空气忽然停住。
温彻仿佛被千斤压在胸口,但他的手仍稳稳握住了刀。
冥浩尊轻叹:
“温副帅,你已是后天九层,算得上凡俗中的翘楚。
可惜——”
他袖袍一抖,一股寒意在山道中悄然铺开:
“你面对的,是仙道。”
温彻心口沉沉:“我知道。”
他的声音没有颤,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干净的坚决。
他右手吐气,扶上刀柄。
那刀已不算锋利,在碎霜城中击杀太多敌兵,连刃都卷了几分。
可温彻却像握住一柄神兵。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沉稳,拔刀而出。
刀光在雪中划出一道孤冷的弧:
“我温彻虽非韩将军,却也知何为忠,何为死。”
冥浩尊轻轻挑眉:“你这是要与我动手?”
温彻微笑。
那笑意干净、沉静、带三分讽意、三分豪气,仿佛在说:
“我知道打不赢,可我就是要打。”
他站定姿势,刀尖落地,目光如霜:
“国师若想知车中是谁——先问问我手中这刀答不答应。”
“温某武艺粗陋。”
“但若守不住她——今日死在你手下,也算不辱碎霜二字。”
姜妩烟在车内捂住嘴,心跳如擂。
她听得出——
这是温彻的诀别之意。
冥浩尊看着这一幕,眼底既无怒,也无喜。
只是轻轻道:
“可惜,你是凡人。”
山道风雪忽然静止。
天地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凡人武将,一个是高深莫测的修士。
温彻手中长刀微微颤动。
那不是恐惧,而是后天九层的真气将战至极限的征兆。
他深吸一口冷风,胸腔如鼓,杀意如刃。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知道凡人与修仙者之间,是天与沟壑。
温彻低声吐息,丹田气血翻腾,正准备使出自己最强的一招——
那是他压箱底的武艺,也是他早已准备好,用命来施展的最后一击。
然而,他才刚踏出一步——
冥浩尊淡淡抬手,掌心轻轻一挥。
动作如拂尘,随意得令人发寒。
嘴角带着轻蔑的弧度:
“跪下。”
下一瞬——
“喀——!”
温彻双膝同时碎裂,膝骨断裂声在空旷山道上清脆得惊心。
他整个人如被硬生生压垮的山石,重重跪倒在雪地上。
鲜血顺着碎膝渗出,在雪中开出两朵殷红的花。
温彻大口喘息,却眼神不屈,惊怒交杂:
“你……你是修仙者……怎敢插手凡人国战?!”
“这样做,不怕破坏修仙界规矩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带血的刀锋。
冥浩尊听后,仿佛听了个无关紧要的小笑话。
他抬眼,目光里只有玩味与无情:
“规矩?”
“呵……规矩是用来约束弱者的。”
他向前一步,青袍无风自动。
“至于怕不怕——”
冥浩尊露出一个温和却令人心底发冷的笑容:
“我若杀了你,也杀了车里那人。”
“那便不会有人知道,我曾动过手。”
这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讲一桩小事。
温彻喉头一紧,却反露出一抹慨然的笑意。
他抬起头,面对修仙者没有半分惧意:
“来吧。我温彻……无愧大云。”
冥浩尊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握拳——
动作极轻,如捻碎一粒尘埃。
空气似被无形巨力挤压,天地仿佛都沉静一瞬。
“砰——!”
温彻的头颅在掌力下瞬间爆裂。
血雾在风中被吹得四散,像零落的红色霜花,飘落在寒冷的山道上。
他的身体直挺挺栽倒,却保持着那一刻的姿势——
跪地、昂首、无畏。
仿佛仍在护着他身后那辆破旧的马车。
冥浩尊缓步走到马车前,袖袍微扬,便将厚重的车帘轻轻揭开。
冷风涌入车厢。
只见车内角落缩着一位绝色少女。
她衣衫凌乱、面色惨白,整个人像被风雪吓得魂都冻住,纤细双肩微微发抖,却仍死死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正是 —— 姜妩烟。
绝世之姿,却在此刻如风中残灯,瑟瑟欲灭。
冥浩尊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挑,语气里带了一丝淡淡的失望:
“竟只是个女子。”
他左右瞧了两眼,像是在自言自语:
“莫非……是韩孤城的女儿?”
“或是他的宠妾?”
思索片刻,冥浩尊摇头失笑:
“罢了。韩孤城既已死,这女子究竟是谁……也不重要了。”
那一刻,他的语气像在评价一件失去价值的货物。
姜妩烟浑身一抖,像被人丢进冰窖。
冥浩尊抬起手掌。
那只手指修长如玉,却沾着温彻喷溅的残血。
他掌心轻轻收拢,动作优雅得像弹去一枚落叶。
姜妩烟瞳孔骤缩。
她亲眼目睹温彻就是在这一刻——
冥浩尊只是“握拳”——
便让那位后天九层高手的头颅如脆瓦般破碎。
那一幕至今仍烧灼在她脑海里。
而现在,那只沾着温彻鲜血的手,正向她握来。
她的呼吸瞬间断裂,声音尖得带着哭腔:
“不……不要……!”
冥浩尊却神色如常,眼底无波无澜:
“见过修仙者在凡朝动手的凡人……不能留。”
他的掌心再收紧一分。
姜妩烟看见空气都在扭曲,胸腔像被无形之刃划开,仿佛下一瞬——
她的头也会与温彻一般“碎成一声”。
在死亡一步之遥的瞬间,姜妩烟的本能终于彻底爆发。
她猛地扑下,全身贴在车板上,哭得几乎断气:
“饶命!!求求您饶命!!!”
冥浩尊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波动。
他见过世间无数生死乞怜,这种不值半枚灵石的祈求,对他而言不过是风声。
掌心的力量依旧在收紧。
姜妩烟骇得浑身战栗,声音破碎,连呼吸都成了呛咽:
“我……我是赵仲轩……最宠爱的女子……!”
冥浩尊眯起眼。
姜妩烟像抓住最后一根绳索,泪流满面,几乎连话都说不连贯:
“我、我……是大云国镇国大将军……天下兵马大元帅赵仲轩……最宠爱的……小妾……”
冥浩尊的手指顿了一下。
姜妩烟立刻捕捉到那一瞬的停滞,如抓到救命稻草,声音越发急切:
“赵仲轩……他对我言听计从……视若珍宝……!”
“我一句话,他能调十万兵……”
“求国师……饶我一命……妩烟愿做……愿做任何事情……”
她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
每一句都是在替自己打开一条生路。
冥浩尊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他并非被姜妩烟的美色所动,而是被这份“价值”撬开了一丝兴趣。
冥浩尊低头看着这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心中默默权衡:
赵仲轩,大云军魂。
若能以此女子为线……动摇其意志,牵制其军心……对北漠而言,乃是百利无一害。
温彻死,是为了守住她。
而她……也是为了守住自己的一口命,撕开了全部底牌。
冥浩尊忽然收回手掌,袖袍一挥。
空气中沉闷的压迫骤然散去。
他淡淡道:“原来如此。”
那语气中没有怜惜,只有一丝……对“新棋子”的兴趣。
姜妩烟瘫倒在车板上,全身发软,大口喘息,如劫后余生。
可冥浩尊的目光却越发深沉:
“大云……就差一个裂口。”
“而你,便是那个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