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成了他最看不起的,那些弱小的,无力的,被命运肆意玩弄的“垃圾”!
而那些人偶,那些他亲手制造的“工具”,正用审判的姿态,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为什么不救我们?”
“你明明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你和瓦尔波有什么区别!”
“暴君!”
“杀人犯!”
“伪神!!!”
一声声质问,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通过精神链接,反复鞭挞着泰佐洛的灵魂。
他想起了史黛拉。
她临死前,是不是也这样绝望地呼喊过?
而他,也和这些磁鼓岛的国民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泰佐洛抱着头,在黄金的洪流中疯狂地打滚,他那身华丽的粉色西装,早已被金色的血液和尘土弄得污秽不堪。
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
那个用金钱和力量堆砌起来的,名为“黄金帝”的虚假人格,被这股来自一个王国的集体意志,冲刷得支离破碎,露出了底下那个最自卑,最痛苦,最无能为力的奴隶——227号。
哗啦啦——
随着主人的失控,那片覆盖天空的金色天幕,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形态。
它像是融化的黄金瀑布,分崩离析,化作漫天的金色光雨,无声地坠落。
那艘由黄金构成的巨船,也寸寸瓦解,变回了原本漆黑的船体,然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中,断裂,沉没。
战场,结束了。
以一种谁也无法想象的方式。
随着泰佐洛精神的崩溃,那些人偶身上的光影也迅速黯淡下去。
它们完成了自己的“复仇”,重新变回了没有灵魂的躯壳,七零八落地倒在了甲板上,一动不动。
“呼……呼……”
多弗朗明哥剧烈地喘息着,他强撑着身体,看着那个在残骸中蜷缩成一团,如同婴儿般颤抖的泰佐洛。
“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堆里。”
他沙哑地吐出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他胸口那片守护着他的,属于罗西南迪的纯白光芒,像是耗尽了所有能量的灯火,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了。
失去了最后的支撑。
多弗朗明哥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少主!”
莫奈发出一声惊呼,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在他倒地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入手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
她感觉自己抱住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是一团即将消散的雾气。
“别碰他!快放手!”
库蕾哈医生提着药箱冲了过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体内的‘世界’失控了!罗西南迪那小子的意志压制消失了!现在谁碰他,谁的意志就会被吸进去,成为新的燃料!”
老女人的话,让莫奈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怀里双目紧闭,身体半透明,无数人脸在皮肤下疯狂流窜的多弗朗明哥,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赢了。
可是,少主他……
就在船上一片混乱之际。
一个负责了望的老船员,突然指着远处泰佐洛那艘正在下沉的船只残骸,发出了惊疑不定的喊声。
“那……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在漆黑的船体废墟之上,在一片狼藉的金色尘埃之中。
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光芒,正在闪烁。
那不是泰佐洛本人。
那是一个通体由最纯粹的黄金打造的……电话虫。
一只造型奢华,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黄金电话虫。
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却在这一片死寂的战场上,突兀地,响了起来。
布鲁布鲁布鲁……
布鲁布鲁布鲁……
清脆而急促的铃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
在这刚刚经历了一场概念战争,连空间都仿佛还残留着哀鸣的废墟之上,显得无比诡异。
是谁?
是谁在这个时候,打给了已经精神崩溃的吉尔德·泰佐洛?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中。
那只黄金电话虫,被自动接通了。
一个慵懒的,带着几分戏谑,却又蕴含着无法形容的威严的声音,从电话虫里传了出来,清晰地响彻了这片海域。
“泰佐洛,我的‘钱包’,你那边……似乎玩得有点太久了。”
“五老星那几个老家伙,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抓到那个有趣的‘容器’了吗?”
那个声音,慵懒,散漫,像是午后阳光下打着哈欠的猫。
可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无形的锁链,瞬间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泰佐洛,我的‘钱包’……
五老星那几个老家伙……
有趣的‘容器’……
简短的三句话,却勾勒出了一个位于世界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令人战栗的轮廓。
莫奈抱着多弗朗明哥,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刚刚才从一场噩梦中挣脱,转眼间,又坠入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如果说吉尔德·泰佐洛是新世界里人人畏惧的怪物,那么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怪物的饲主。
库蕾哈医生捏着药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活了一百多年,听过太多秘闻,此刻,她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情。
她知道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
那是真正的,“神”。
是那些自出生起就立于云端,视众生为蝼蚁,视世界为游乐场的天龙人。
而且,绝不是普通的天龙人。
能用“钱包”来称呼黄金帝,能用“那几个老家伙”来形容五老星,其地位和权柄,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布鲁布鲁布鲁……
电话虫的铃声停了,可那个声音却没有得到回应。
死寂。
战场上只剩下风声,和那艘正在缓缓下沉的黑色巨船发出的呻吟。
“嗯?”
电话虫里,那个慵懒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疑惑。
“怎么了?坏掉了吗?”
“真不经用啊,我的钱包。亏我还给了他那么多‘零花钱’。”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个摔坏的玩具,而不是一个足以搅动世界的枭雄的生死。
这种极致的蔑视,让“努曼提亚·火烈鸟号”上幸存的船员们,感到一阵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他们刚刚豁出性命对抗的恐怖敌人,在电话另一端的人看来,只是一个“不经用”的钱包。
那他们呢?
连钱包的零钱都算不上吧。
就在这时,电话虫那边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哦?有别人的声音……是你们打坏了我的钱包吗?”
声音里多了一分好奇,就像是发现了新奇事物的小孩。
“让我看看……”
下一秒,那只黄金电话虫的眼珠,突兀地转动了一下,投射出一道微弱的光芒,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了这片狼藉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