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亮起，像一枚灼热的烙印，烫在指挥中心每个人焦灼的心上。雷峰被紧急送入后，门扉闭合，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内部，是宋墨涵、秦悦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无声战场；外部，是弥漫着硝烟与等待气息的凝重空间。
霍雷霆坐镇中枢，调派接应小组清理通道残余隐患，并加强了对“异常金属反应”区域的远程监控，命令技术部门全力分析先前传回的数据。他的指令清晰果断，试图将因突发状况而略显紊乱的节奏重新拉回正轨。
“报告！三号通道已完全清理，发现敌方遗留的通讯设备，已移交技术部门。”一名队员跑步前来汇报。
霍雷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医疗区方向：“做得很好。让兄弟们轮换休息，今天不会这么快结束。”
然而，在那片忙碌的背景中，顾锦城仿佛成了一座孤岛。他依旧笔挺地坐在辅助指挥席上，目光锁定着已切换成通道全局态势图的大屏幕，但仔细看去，他的眼神并未聚焦，深邃的眼底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波澜。垂在身侧的左手无意识地反复握紧、松开，手背上青筋虬结。右肩的伤痛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一阵阵钝痛沿着神经蔓延，像是在不断提醒他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自身因伤无法冲锋在前的无力感。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数小时前那惊险的一幕——雷峰为掩护他而推开他的瞬间，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两人掀飞。若不是雷峰，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就是他自己。这份沉甸甸的战友情谊，像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顾队，您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吗？”医务兵小李小心翼翼地靠近，注意到顾锦城肩部渗出的血迹。
顾锦城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眼神让小李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不用。”简短的两个字，冷硬如铁。
小李犹豫片刻，还是放下新的绷带和药物：“至少让我留下这些，您随时可以...”
“我说了不用。”顾锦城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照顾更需要的人。”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分钟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顾队，”技术部门的一名中尉快步走来，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对‘异常金属反应’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信号特征显示，那极有可能是一处隐蔽的、废弃多年的小型地下补给点入口的金属构件，内部结构探测显示存在小范围空洞，未发现近期生命体征或主动电子信号。排除了是敌方实时布控陷阱的可能。”
这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侦察小组后续行动的安全性大大增加。霍雷霆闻言，紧绷的脸色稍缓，点了点头：“通知林枫小组，保持警惕，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尝试进行初步探查。”
“是！”
顾锦城也听到了汇报，他微微颔首，表示知晓，但眉宇间的凝重并未散去。潜在的物理威胁可以排除，但战友正在手术台上与死神搏斗，这个事实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再次将目光投向指挥中心通往医疗区的那扇紧闭的大门。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通讯器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一条来自宋墨涵的加密信息弹了出来，仅有简短的四个字：
「止血成功，正在清创，生命体征暂稳。」
没有多余的情绪渲染，只有最精炼的专业通报。但这寥寥数字，却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顾锦城眼中积郁的浓重阴霾。他几乎是立刻回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却也只回了三个字：
「收到，小心。」
他知道她在手术中不可能再看通讯器，但这句回应，是他此刻唯一能传递过去的支撑与牵挂。这无声的交流，如同在冰层下涌动的暖流，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与信任。
手术室内，无影灯下。
气氛紧张而有序。雷峰小腿的伤处触目惊心，爆炸造成的撕裂伤深可见骨，主要动脉破裂，若非宋墨涵之前精准果断的远程指导及时止住了致命性大出血，后果不堪设想。
宋墨涵与秦悦配合默契。秦悦主刀，进行血管吻合和清创，动作快、准、稳。宋墨涵则主要负责监控雷峰的生命体征，指挥麻醉师和护士进行输血、补液，根据实时数据微调用药方案。
“血压回升，但心率仍然偏快。”
“加快输血速度，注意保暖。”
“明白。”
她的声音在手术室里显得格外冷静，每一个指令都恰到好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立刻有护士为她轻轻拭去。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伤员和各类监护仪器上，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只有在极其短暂的间隙，她的脑海中会极快地闪过顾锦城那双写满担忧与依赖的眼眸，这让她握着记录板的手更加坚定。她必须成功，为了战友，也为了不辜负他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宋医生，伤者血氧饱和度下降！”麻醉师突然报告。
宋墨涵立即看向监护仪，眉头微蹙：“检查气道，增加氧流量。秦医生，可能需要加快手术节奏。”
秦悦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却明显加快：“明白。给我三分钟，我就能完成主要血管的吻合。”
手术室内的气氛再度紧绷。宋墨涵紧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这一刻，她想起了三年前刚加入特种部队医疗组时，顾锦城对她说的话：“在这里，你不仅要有医者的仁心，更要有战士的坚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外，顾锦城终究无法安然坐着等待。他站起身，走到走廊的窗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刚毅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紧蹙的眉心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泄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霍雷霆远远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示意其他人保持安静，给他们的头狼一个独处和缓冲的空间。
“霍队，顾队他...”副官小声问道。
“让他静一静。”霍雷霆低声回答，“雷峰是他从新兵一手带出来的，感情不一般。再加上他现在负伤不能亲自带队，心里更不好受。”
副官点头理解，又补充道：“技术部门对那个废弃补给点的分析有了新发现，里面的电子元件碎片上有种奇怪的腐蚀痕迹，不像自然老化。”
霍雷霆眯起眼睛：“通知林枫，采集样本后立即撤回，不要深入。我怀疑那里可能不简单是废弃补给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满脸疲惫但眼神明亮的秦悦，她摘下口罩，对立刻围上来的霍雷霆和顾锦城点了点头：“手术很成功，血管吻合顺利，清创彻底。命保住了，腿也有很大希望能保住。后续要看感染控制和恢复情况。”
霍雷霆重重松了口气，用力拍了拍秦悦的肩膀：“辛苦了，秦医生！”
顾锦城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看向秦悦，声音沙哑：“谢谢。”
秦悦摆摆手，目光转向随后走出的宋墨涵：“宋医生的前期处理是关键，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宋墨涵走在最后，她摘下了手术帽，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前，脸色因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带着完成艰巨任务后的释然与平静。
她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顾锦城。他立刻掐灭了手中的烟，大步迎了上来。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凝固在无声的空气中。
他看到她脸上的疲惫，心疼不已；她看到他眼中密布的血丝和未曾散尽的担忧，理解他承受的压力。
周围人来人往，霍雷霆正在安排术后监护事宜，秦悦在交代注意事项。但在他们两人之间，仿佛存在一个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喧嚣。
顾锦城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他最终只是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极其自然地、轻轻拂去了她白大褂肩胛处一抹不知何时沾上的、细微的血迹和尘痕。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珍视。
宋墨涵没有躲闪，她抬起眼，迎着他深邃的目光，微微弯起唇角，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带着倦意却无比温暖的笑容。
“他没事了。”她轻声说，三个字，重若千钧。
“嗯。”顾锦城低沉应道，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脸，“你......”他想问她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话到嘴边，却化作了更深的凝视。
一切尽在不言中。在生死考验的间隙，这份于极端环境下淬炼出的情感，无需轰轰烈烈的宣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简单的告知，便已诉说了所有。这是硬汉的温柔，也是医者的坚韧，是硝烟中绽放的最纯粹的花朵。
然而，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打破。一名通讯兵快步跑到霍雷霆面前：“报告！林枫小组报告，已初步探查废弃补给点，内部结构复杂，发现部分残留的、无法识别来源的电子元件碎片，建议增派技术力量支援！”
新的任务与谜题接踵而至。
顾锦城眼神一凛，瞬间从方才短暂的情绪流露中抽离，恢复了那个冷静果决的指挥官模样。他看向宋墨涵，低声道：“去休息。”
宋墨涵也收敛了心神，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去忙。”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向指挥中心，背影重新变得挺拔如山。而宋墨涵目送他离开后，也转身走向病房，她还需要去确认雷峰的术后复苏情况。
职责所在，使命必达。他们的爱情，生长于铁血与硝烟之中，融汇于信任与守护之间，无声，却厚重如大地。
就在宋墨涵即将踏入病房时，她的通讯器再次震动。是一条来自顾锦城的信息：
「今晚我去找你，有东西给你。」
她微微一笑，回复：
「好，记得带上你的伤药。」
在战火纷飞的间隙，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彼此，也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和平与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