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的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截残留的晶化骨刃时，骨刃表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她瞳孔微缩——方才影刃消散时，这骨刃明明只剩死物般的冷硬，此刻却像被注入了活物的脉搏，每道裂痕里都渗出黑红雾气，像腐烂的血在银晶上蜿蜒。
晚竹！陆昭突然攥紧她手腕将人拽到身后。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苏晚竹这才发现他额角的银白印记正在发烫，连带着脖颈处的皮肤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的呼吸声粗重如破风箱，另一只手死死抵着胸口，那里的玄色衣料下，一道暗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像是有什么活物要破体而出。
不对......还有东西在里面！陆昭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额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右眼的晶化纹路竟又开始翻涌。
苏晚竹看见他眼底闪过剧痛，那是她在荒星见过最绝望的伤兽才会有的眼神——明明强撑着要护她周全，却连自己的身体都快控制不住。
这不是弑主之眼......影昭的声音突然从陆昭身侧响起。
分身意识重新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银白的眉峰紧拧成刀，影渊的碎片！他的指尖虚点向那团黑红雾气，晶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灰，百年前被封印的混沌源力，连弑主之眼都只是它的锁......
哈哈哈哈！赤瞳被钉在晶柱上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右肩的血珠顺着晶柱往下淌，在地面积成暗红的小潭。
他的左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盯着陆昭的眼神像饿狼见了血肉：你们终于发现了？
你以为弑主之眼只是单纯的武器？
它不过是影渊的第一道门锁！他疯狂地甩头，染血的碎发扫过满是淤青的右脸，当年影刃用半条命封印影渊，现在她的骨刃碎了——
第二道裂缝！影昭突然截断赤瞳的话。
他的身影开始闪烁，像是随时会被空间乱流撕碎，却还是强行抬起手臂指向祭坛上方。
苏晚竹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瞳孔骤然收缩——方才还在崩塌的晶柱上方，不知何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那缝隙黑得反常，边缘翻涌着墨色的光，像是有无数张嘴在同时说话，嗡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晚竹，退！陆昭突然转身将她护在怀里。
他的后背绷得像块铁板，苏晚竹能清晰感觉到他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撞得她胸口发疼。
她抬头去看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沫，银白印记正从额角往右眼蔓延，像是要把整只眼睛都吞噬进去。
陆昭？她伸手去抹他嘴角的血，指尖刚碰到他发烫的皮肤，就被他反手握住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暗纹蠕动得更厉害了，隔着衣物都能摸到凸起的纹路，像条活蛇在皮下游走。
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别怕......我撑得住。可话音未落，他的膝盖就重重磕在地上，整个人几乎要压在她身上。
你撑不住！影昭的身影彻底凝实，伸手按住陆昭后颈的封印。
银白能量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却在触及暗纹的瞬间被弹开。
分身意识的脸色更淡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光：影渊碎片在侵蚀他的识海，再拖下去......
那又如何？赤瞳的笑声里带着癫狂的快意，等影渊完全苏醒，整个天枢星都会变成它的养料！
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
闭嘴！苏晚竹突然转身。
她的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可眼底的冷意却像荒星寒夜的刀锋。
在荒星五年，她见过太多将死之人的疯狂，也学会了在绝境里抓住最关键的那根线。
她松开陆昭的手，从腰间摸出个小瓷瓶——那是她用荒星毒花炼的镇定剂，原本是防辐射兽失控用的。
晚竹你要做什么？影昭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慌乱。
苏晚竹没回答。
她蹲下来与陆昭平视，他的右眼已经完全被银白纹路覆盖，只剩下眼尾一点暗红，像极了她在荒星见过的血月。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指腹轻轻蹭过他染血的嘴角：陆昭，你说过要陪我回苏家看母亲种的昙花。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混沌的意识里。
陆昭的睫毛颤了颤。
你还欠我半块糖。苏晚竹从袖中摸出颗裹着金箔的糖，那是他上次偷偷塞给她的，现在......她用糖纸摩擦出细碎的声响，该我喂你了。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掌心里的糖。
那点温度透过金箔传来，像极了他从前塞糖给她时，指腹不小心擦过她掌心的触感。
上方的裂缝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晚竹眼角的余光瞥见黑红雾气正顺着裂缝往上钻，像条狰狞的蛇。
她深吸一口气，将糖纸剥开一半，露出里面奶白色的糖块：张嘴。
陆昭的嘴唇动了动。
就在这时，祭坛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苏晚竹猛地回头——那声音太像母亲生前哄她睡觉时的语调，可除了不断崩塌的晶柱，什么都没有。
她转回头时，发现陆昭的右眼竟褪去了几分银白，盯着她掌心的糖，像只被训化的兽，终于肯张开嘴。
苏晚竹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将糖块抵在他唇间，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手背。
就在糖块要触到他舌尖的瞬间，裂缝里突然涌出一股黑风，卷着碎石砸向他们。
小心！影昭扑过来将两人推开。
苏晚竹的手一空。
她眼睁睁看着糖块掉在地上，滚进石缝里。
陆昭的身体晃了晃，银白纹路再次开始蔓延。
她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荒星教她的第一条生存法则：绝境里，眼泪比毒药更没用。
她蹲下去，伸手去够石缝里的糖。
指尖刚碰到糖块，就听见陆昭闷哼一声。
她抬头，看见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面溅成细小的红梅花。
晚竹......他哑着嗓子唤她，声音里带着点无措，像极了她第一次在荒星黑市见到他时，那个蹲在角落吃糖的少年。
苏晚竹突然笑了。
她捡起糖，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重新剥开：这次，我喂准点。
陆昭的瞳孔里映着她的笑。
那是他在镜像空间里看过无数次的表情——明明身处绝境，却像株扎根在废墟里的野玫瑰，偏要在最烂的泥里开出最艳的花。
他张开嘴。
苏晚竹的指尖刚要把糖送进去，裂缝里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座祭坛开始剧烈摇晃，头顶的晶柱接二连三地砸下来。
她下意识护住陆昭的头，却在余光里瞥见那团黑红雾气已经钻进裂缝，消失不见。
影渊......影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的身影又开始闪烁，它去了天枢星......
苏晚竹的手顿在半空。
她望着陆昭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又望了望逐渐闭合的裂缝，突然想起前一刻影刃消散时，那缕飘向天枢星的暗纹。
周氏·往生咒。
她的指节捏得发白。
荒星五年，她学会了在伤口上撒盐也要笑着说话；学会了被人捅刀子，要捅回去更狠的那一刀；却始终学不会，如何看着在乎的人替她承受痛苦。
陆昭。她轻声说，等出去了，我给你买一箱子糖。
陆昭的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他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背，带着血的温度：只要你喂的。
上方的裂缝彻底闭合。
最后一块晶柱砸下来时，苏晚竹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檀香味裹住她，像母亲生前的怀抱，又像陆昭每次在她睡熟时盖的毯子。
她听见陆昭在她耳边说：闭眼。
再睁眼时，他们已经站在天枢星苏家祠堂外的桃树下。
春风裹着桃花香扑来，远处传来丫鬟们的笑声。
可苏晚竹的注意力全在陆昭身上——他的右眼仍有半片银白纹路，额角的印记还在发烫，掌心的糖被他攥得变了形。
晚竹。他低头看她，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哑，我好像......
我知道。苏晚竹打断他。
她摸出怀里最后一颗糖，剥开后塞进他嘴里，先甜着。
陆昭含着糖，甜意从舌尖漫开。
他望着她眼里的坚定，突然明白——无论影渊是什么，无论周氏藏着什么阴谋，只要这个女人站在他身边，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
而此刻的天枢星某处，周氏正对着铜镜描眉。
她指尖的螺子黛突然断裂，镜中倒影的眼角，不知何时浮起一道暗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