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夜总是裹着药香，今夜却混了几分冷意。檐角的灯笼被风吹得晃荡，橘色的光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斑驳的影。
霍锦提着药箱从后门出来，指尖还沾着刚给老妇人换药时的艾草味——她每晚都会来这里看几个重症病人，这是回春堂的规矩，也是她放不下的牵挂。
“小姐，慢些走。”云珠提着灯笼跟在后面，声音压得低，“石统领说，萧景渊跑了，您得多当心。”
霍锦点头，目光扫过巷口的阴影——天机阁的暗哨就藏在那里，玄色的衣摆融进夜色，只有腰间的铜哨偶尔反射一点光。
她以为这样便足够安全，却没注意到，斜对面的药铺屋檐下，一道黑色身影正攥着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是萧景渊。
他趁禁军忙着安置被摄魂术控制的天机阁弟子时，从将军府的狗洞钻了出来。身上的夜行衣刮破了好几处，掌心还沾着泥土，却死死攥着顾昭宁临走前塞给他的“迷烟弹”——那是顾昭宁的承诺，“杀了霍锦，我帮你东山再起”。
他躲在药铺后，看着霍锦的身影从回春堂出来，眼底的疯狂像野草般疯长：凭什么她能得到萧夜爵的宠爱，得到将军府的庇护，得到所有人的敬重？而他，只能像条狗一样躲在阴影里？
灯笼的光晃到他脸上时，萧景渊猛地扑了出去。匕首在月光下划开一道冷光，直刺霍锦的后背——他算准了她的注意力在巷口，算准了云珠反应慢，却没算到，阴影里的暗哨比他更快。
“叮——”
玄铁剑的嗡鸣刺破夜色。暗卫首领夜影从阴影里跃出，长剑横挡在霍锦身后，剑身精准地撞上匕首，火星溅在霍锦的药箱上，烫出一个小黑点。萧景渊被震得后退两步，虎口发麻，匕首险些脱手。
“霍小姐，您没事吧？”夜影护着霍锦往后退，另外两名暗卫立刻围上来，长剑出鞘，剑尖直指萧景渊。
霍锦站稳身子，看着眼前的萧景渊，眼底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惋惜。他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夜行衣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粗糙的布衣，曾经的皇子气度荡然无存，只剩满身的狼狈与戾气。“萧景渊，你还要错到什么时候？”
“错？”萧景渊突然笑起来，笑声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指着霍锦，又指向远处将军府的方向，“我哪里错了？我是皇子！凭什么萧夜爵能当太子，能娶你？凭什么你们都帮着他？我哪里不如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像是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喊出来。“我也读过圣贤书！我也能带兵！若不是你们偏袒他，若不是霍家挡路，这北凉的皇位早就是我的了！”
霍锦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是不如萧夜爵，是你从一开始就走偏了。
皇位不是靠算计来的，人心也不是靠权力能换来的。你勾结南楚，陷害忠良，害大哥中蛊，这些不是别人逼你的，是你自己选的。”
“我选的？”萧景渊猛地摇头，像是不愿相信，“是你们逼我的！若苏轻晚肯帮我，若你肯看我一眼，我怎么会走到今天？！”
“苏轻晚从来没欠你什么，我也没有。”霍锦的声音冷了些，“你把所有人的善意都当成筹码，把自己的失败都归咎于别人，这样的你，就算得到皇位，也守不住。”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攥着匕首，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被绝望取代。他知道霍锦说的是真的，可他不愿意承认——承认自己错了，就等于承认自己这半生的执念，全是笑话。
“我不会认输的！”他突然从怀里掏出顾昭宁给的迷烟弹，往地上一摔。灰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气味。夜影立刻护着霍锦后退，用衣袖捂住口鼻：“小姐，闭气！”
烟雾散去时，巷子里已没了萧景渊的身影。只有地上的匕首还在，刃上沾着一点泥土，像是在嘲笑这场荒唐的刺杀。
“追！”阿澈一声令下，夜影卫立刻分成两路，往巷口的两个方向追去。
霍锦蹲下身，捡起那把匕首。匕首的柄是普通的木头，刻着一个模糊的“景”字，是他还是皇子时的随身之物。她指尖摩挲着那个字，心里一阵发沉——萧景渊已经走火入魔，他这次逃跑，肯定会去找顾昭宁，而顾昭宁，绝不会放过这个能利用他的机会。
“小姐，”云珠扶她站起来，声音带着担忧，“萧景渊会不会去找顾昭宁？他们要是再联手，可就麻烦了。”
“会的。”霍锦把匕首递给夜影，“你把这个交给石默，让他查一下黑煞门在京城的据点。萧景渊身上肯定有顾昭宁的信物，顺着这个查，或许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是！”夜影接过匕首，转身追了上去。
灯笼的光再次晃荡起来，药香重新裹住回春堂的巷口，却驱不散空气中残留的迷烟味，也驱不散姜清鸢心头的沉重。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只剩下一片漆黑——就像萧景渊的未来，也像顾昭宁藏在暗处的阴谋。
而此刻的城南破庙，顾昭宁正坐在篝火旁，手里把玩着那只带裂痕的暖玉镯。黑煞门弟子匆匆走进来，躬身道：“姑娘，萧景渊刺杀失败，逃出来了，正往这边来。”
“失败了？”顾昭宁轻笑一声，指尖在暖玉镯的裂痕上划过，“倒也在意料之中。不过，他逃到这里，就再也跑不了了。”
她把暖玉镯放在篝火旁，玉面被火光照得泛着诡异的红，“告诉下面的人，等萧景渊来了，就把这个给他，说这是‘能帮他夺回皇位’的宝贝。”
弟子疑惑道：“姑娘，这玉镯不是……”
“你不用管。”顾昭宁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我要的不是萧景渊的命，是他手里的棋子——只要他还想着皇位，就会乖乖替我做事。等他帮我拿到空间密钥，再让他和萧夜爵兄弟相残，岂不是更有趣？”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在暖玉镯上，留下一点焦痕。破庙外，萧景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还攥着那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一步步走向顾昭宁为他设下的陷阱。
霍锦不知道的是，萧景渊逃跑时，偷偷在回春堂的门柱上刻了一个“北”字——那是顾昭宁跟他约定的信号，代表“北狄太子的人已到京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随着这个小小的刻痕，悄然向北凉的京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