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龙的龙吟震撼咸阳,龙威席卷八荒之时,那波动并不仅限于凡俗感知的层面。
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到实质的人道气运的勃发,如同在寂静的深潭中投下巨石,其涟漪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触及到了某些超然的存在。
九天之上,云海之巅,悬浮着一座由白玉与琉璃筑就的仙宫。
宫阙连绵,仙气缭绕,奇花异草常开不败,仙鹤灵猿悠游其间。
此处时光流速似乎与凡间不同,一派祥和永恒之景。
然而,此刻,在仙宫最深处,一座观星阁内,一位身着九霄云纹道袍、面容古朴、眼神仿佛蕴含星辰生灭的老者,缓缓睁开了不知闭合了多少岁月的双眼。
他面前并非实体星图,而是一面由混沌之气凝聚的明镜,镜中正映照出咸阳上空那盘踞的玄黑巨龙。
老者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荡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咦?”一声轻噫,仿佛带着万古的沧桑,“下界人族……竟能将散乱的人道气运,凝聚到如此地步?化虚为实,显龙形……自绝地天通以来,已是许久未曾得见了。”
他的声音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侍立在一旁的、一位较为年轻的仙人躬身问道:“天尊,此等气象,莫非是那嬴政寻得了上古遗泽,或是得了某位大能的暗中扶持?”
老者缓缓摇头,目光依旧锁定镜中黑龙,特别是那龙目中燃烧的金色火焰与鳞片上流转的律令符文:“非是遗泽,亦非外力强加。此运,根植于凡尘秩序,源于万民意志,凝于法理规制……怪哉,此等路径,迥异于以往任何王朝气运。那个主持祭典的凡人法吏……张苍?有趣。”
他沉默片刻,指尖一缕清辉点在镜面上,镜中景象微微波动,仿佛在追溯更深层的因果。
良久,他收回手指,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低语:
“人道气运……竟能凝聚至此……此方世界的‘棋局’,要乱了。”
与此同时,海外,蓬莱仙山深处。
这里并非凡间船只所能抵达,仙山隐匿于虚空与现实的夹缝,灵脉汇聚,霞光万道。
在一处由暖玉铺就、灵泉潺潺的洞府内,云华仙子正与玄圭道人对弈。
棋子非是凡木,而是以星辰碎片与海底寒玉打磨,每一落子都引动周围灵气微微荡漾。
突然,云华仙子执子的纤手微微一滞,秀眉蹙起,望向了西方大陆的方向,美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与不悦。
“好生喧闹的凡尘……”她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扰了清净的薄怒,“竟弄出这般动静?那条黑泥鳅是怎么回事?气息……令人不适。”
玄圭道人同样感受到了那跨越空间传来的、带着秩序与铁律意味的磅礴气运,他抚摸着手中的玉圭,面色凝重:“仙子,非是寻常王朝更替的气运勃发。此运……堂皇正大,却又带着极强的排外性与……侵略性。竟能隐隐扰动我等仙山与凡间的灵机纽带。那嬴政,还有那个叫张苍的凡人,所图非小。”
云华仙子冷哼一声,指尖一丝仙力逸出,将棋盘上一枚代表“秦”的黑色棋子轻轻弹开:“跳梁小丑,妄图以凡尘秩序挑战仙道超然?不过是气运一时勃发,虚张声势罢了。待其盛极而衰,自有收割之时。”
话虽如此,她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黑龙的气息,让她联想到了某些古老的、关于“人定胜天”的禁忌传说。
九地之下,幽冥与现实的缝隙,一片终年笼罩在灰色死寂雾气中的荒原。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的昏暝。几道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意志,在深渊中缓缓苏醒,如同沉眠的巨兽睁开了冰冷的竖瞳。
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纯粹的意识在交流。
一阵如同地壳摩擦般的意念波动传来:“人道的火光……何时变得如此刺眼了?那条小龙……有意思,它的‘秩序’,似乎在排斥吾等的‘混乱’与‘终结’。”
另一道冰冷如同九幽寒风的意念回应:“嬴政……张苍……窃取死亡与恐惧的权柄,试图建立纯粹的‘生’之秩序?痴心妄想。不过,这股力量……确实干扰了对亡魂的牵引,扰乱了既定的命数轨迹……”
最初那道意念带着一丝玩味:“且看他们能走多远。盛极而衰,乃是定理。待其气运出现裂痕,便是吾等侵蚀其秩序,汲取其绝望与消亡之力的最佳时机……”
这些来自不同层面、不同地域的古老意志,无论其态度是好奇、是不屑、是忌惮还是将其视为猎物,都无一例外地,首次将目光真正郑重地投向了咸阳,投向了那条由人道气运凝聚而成的黑龙。
长久以来,它们高居九天,或隐匿九幽,或逍遥海外,视人间王朝兴替为自然循环,视万民气运为可收割的资粮,视那些所谓的“天命之子”为可以随意拨弄的棋子。
然而此刻,这盘由它们主导或旁观了无数岁月的“棋局”,因为一个变数的出现——一个试图以法理与秩序整合人道、凝聚国运,甚至隐隐要向“天”发起挑战的凡人集团——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数。
人间的变故,那一声龙吟,那一道龙影,终于真正引起了“天”的注意。
不再是漠然的俯瞰,而是带着审视、警惕,甚至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仙凡之间,那层无形的壁垒,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条由凡人意志铸就的黑龙,撞出了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