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校园，梧桐树叶早已落尽，枝桠嶙峋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透着几分萧瑟。
秦柏舟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眉心，将大衣搭在手腕上，信步走出行政楼。
刚下台阶没几步，就听见一个略显熟悉又刻意拔高的女声带着惊喜响起：“秦书记！这么巧！”
秦柏舟脚步微顿，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人事处的招聘办主任何主任正站着与人说话，而他旁边那个笑靥如花、正用力朝他挥手的，不是张黎又是谁？
秦柏舟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转瞬即逝。
他面色平静地走过去，目光直接落在何主任身上，仿佛刚看到他一样，语气如常地打招呼：“何主任，还没下班？怎么在这站着？”他刻意忽略了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张黎，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她一点。
何主任连忙笑着回应：“秦书记，送个朋友出来。巧了，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张黎老师，目前在圣力学院任教，今天来我们学校参观交流。”
他转向张黎，热情地介绍，“张老师，这位就是我们京大的秦书记。”
张黎立刻上前一步，笑容更加甜美，语气熟稔得仿佛多年老友：“秦书记，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呢！”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回应了何主任，又暗示了她与秦柏舟并非初次相识。
秦柏舟这才仿佛刚看到她一般，极其冷淡而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对何主任说：“何主任陪朋友好好参观，我下班了，先走一步。”说完，转身欲走。
张黎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她立刻开口，声音清脆：“既然这么巧又遇见秦书记，何主任也在，不如给我个机会，请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吧？上次去您办公室拜访都没机会好好请教，一直觉得很遗憾呢，给我个面子吧。”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邀请了秦柏舟，也带上了何主任，显得合情合理，还故意模糊了上次是被“请”出去的事实。
何主任不明就里，见张黎如此热情，又似乎与秦书记相识，便也笑着附和：“是啊秦书记，正好到饭点了，一起吧？张老师真心诚意，我们就给张老师一个面子。”
秦柏舟脚步停下，转过身，目光在张黎那张写满期待和算计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一旁热情附和的何主任。
他心下明了，这个女人真是锲而不舍，手段也比想象中多。
他原本想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何主任主管招聘，这张黎显然是想走他的路子，不如趁这个机会，也给何主任提个醒，打个预防针，省得以后麻烦。
于是他面上露出些许为难，随即又化为无奈的浅笑，点了点头：“既然何主任和张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再推脱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好吧，地方你们定，定好了何主任通知我一声，我先回家一趟，换身衣服。”
“好好好！没问题！”何主任连连答应。张黎更是喜上眉梢，觉得自己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秦柏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步伐沉稳，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饭局。
回到家，公寓里温暖如春。
苏酥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显然还在忙她的设计图。
秦柏舟放下大衣和公文包，走过去，从后面俯身拥住她，低头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累了没？”
苏酥感受到他的气息，身体放松地靠向他，眼睛却没离开屏幕：“不累！一想到要努力挣钱娶你，我就斗志满满！”
秦柏舟被她这话逗笑，蹭了蹭她的发顶：“我家小朋友这么辛苦……走，我带你看戏去。”
“看戏？”苏酥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疑惑地回头看他，“这么晚？什么戏？”
秦柏舟绕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你那个同学张黎，不知怎么搭上了学校招聘办的何主任。刚才在行政楼下‘偶遇’，非要请我吃饭，还拉上了何主任。我一想，也行，刚好给我们省一顿饭钱，顺便……去看看她到底想唱哪出。”
苏酥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带着点小兴奋和小嫌弃：“我们秦书记现在这么会过日子了吗？连这种饭都蹭？”
秦柏舟捏了捏她的脸：“不开玩笑了。赶紧换衣服，出门。总不能让人家等太久。”
“等我！”苏酥立刻合上电脑跳起来，“我得好好打扮一下！那个张黎最讨厌了，就喜欢找角度拍自己好看别人丑的照片发朋友圈炫耀！”
她冲进衣帽间，一番挑选，最后换上了一件黑色高腰A字过膝赫本风毛呢半裙，搭配杏色粗花呢小香风短款上衣，内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米白色高领羊绒打底衫。
她依旧将长发柔顺地放下，整个人显得优雅又带着点复古的俏皮。
她走出来，在秦柏舟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
秦柏舟看着她这身打扮，确实很好看，衬得她肤白貌美，气质出众。但他的目光落在她单薄的上衣和那截纤细的脖颈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行，穿太少了。外面零下几度，会感冒。”
“不会的！”苏酥辩解，“车里有空调，饭店也有空调，我不冷的！”
“下车走到饭店那一段路呢？风一吹就透。”秦柏舟态度坚决。
“我能忍！”苏酥跺脚，开始耍赖，“一想到等会儿要去‘战斗’，我就满腔热血，一点都不冷！”
秦柏舟看着她气鼓鼓又斗志昂扬的样子，像是要去打一场必胜仗的小公鸡，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他知道她爱美，尤其是在“敌人”面前，更不能输阵。
他叹了口气，最终妥协，但提出了条件：“那这样，出门前必须穿上我那件长款羽绒服，把自己裹严实了。进了饭店脱下来，我帮你拿着。行不行？我的小战士。”
苏酥想了想，为了风度和美丽，暂时牺牲一下路上的温度也不是不可以，于是痛快点头：“成交！”
苏酥裹着秦柏舟那件宽大得几乎能把她整个人装进去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像只被包裹严实的蚕宝宝，坐在副驾驶座上。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
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忽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柏舟，带着点小恶魔般的期待：“哎，你说，等会儿张黎在饭店看见我，会不会气得脸都绿了？眼珠子掉出来？”
秦柏舟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闻言唇角微勾，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管她呢。她既然没安什么好心思，处心积虑地想钻空子走后门，那就别怪我们不按常理出牌了。”他顿了顿，侧头快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理直气壮的调侃。
“况且，是她非要请客，我带我自己的家属一起去，不过分吧？”
“家属”这两个字被他用低沉悦耳的嗓音说出来，带着一种名正言顺的亲密，听得苏酥心里甜丝丝的。
她忍不住笑起来，冲他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还是秦书记懂得怎么杀人于无形，气死人不偿命！”
秦柏舟无奈地摇摇头，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然而，笑意很快收敛，他的语气变得略微凝重：“说真的，这个张黎，比想象中还要难搞一点。京大招聘办主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搭上线的。她才来京市多久？在圣力学院那种私立学校任教，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何主任亲自陪着她‘参观校园’，还主动帮她邀饭局……”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若有所思：“不知道她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是确实有些我们不知道的‘资源’，还是纯粹靠……一些别的。”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苏酥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微微蹙眉：“她以前在学校就特别会来事，特别擅长跟那些她觉得‘有用’的老师、学长学姐套近乎。送礼、请吃饭、提供情绪价值……一套一套的。而且她眼光很毒，总能精准找到那些有实权或者有潜力的人。”
她回忆着，语气里带着点鄙夷：“而且她不怕被拒绝，这次不行就换下次，总能找到突破口。看来现在这套在社会上玩得更转了。”
秦柏舟听完，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看着前方闪烁的红绿灯，眼神深邃：“看来，今晚这顿饭，不止是省钱了，还真得给何主任提个醒。学校招聘，门槛和原则不能破。”
苏酥看着他沉稳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张黎而起的不快和担忧，渐渐被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取代。
有他在，好像什么牛鬼蛇神都不用怕。
“嗯！”她用力点头，重新振作起精神，“那我们等会儿就好好‘吃饭’，好好‘看戏’！”
车子转过一个弯，目的地那家装修精致的私房菜馆已经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