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那声“请过来一叙”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他身后的护卫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但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阿阮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苏晚晴的身体也明显紧绷起来，她微微侧身，将阿阮挡得更严实了些，语气却尽量维持着平静：“沈大人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急着赶路，不便叨扰。”
沈墨脸上的笑容不变，目光却像是有实质般，越过苏晚晴，再次落在阿阮身上，细细打量着。那眼神让阿阮极不舒服，仿佛自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或者……一个他寻找已久的故人？
“赶路？”沈墨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看二位方向，是往江南去？如今那边可不太平啊。信王殿下虽暂退，但其党羽仍在活动，沿途盘查甚严，盗匪亦趁机而起。二位姑娘孤身上路，恐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你们这样很危险。
苏晚晴眉头皱得更紧：“不劳沈大人费心，我们自有打算。”
“哦？”沈墨挑眉，似乎对苏晚晴的强硬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既如此，本官也不便强留。只是……”他话锋一转，视线再次锁定阿阮，“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善，不知可否告知芳名？或许与本官哪位故旧有缘也未可知。”
来了！阿阮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注意到了！是这张脸出了问题，还是“阿阮”这个身份本身就有问题？信王妃给的假身份，难道并非凭空捏造？
苏晚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抢在阿阮之前开口，语气带上了几分冷硬：“山野村女，粗鄙之名，恐污了大人尊耳。我们告辞了！”
说完，她不再给沈墨开口的机会，一拉阿阮的缰绳，调转马头，就要从旁边绕过去。
“且慢。”
沈墨的声音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身后的护卫立刻策马上前几步，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
“本官好意相询，二位何必如此拒人千里之外？”沈墨的声音带着官威，“如今各地都在严查奸细逆党，二位行踪可疑，又拒绝盘问，这让本官很难做啊。”
他这是要强行留人了！扣上一个“行踪可疑”的帽子，就算当场将她们拿下，也无人能说什么。
阿阮的手心全是汗，她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发白。怎么办？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承认身份？更是自投罗网！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官道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
众人皆是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骑兵疾驰而来，人人劲装结束，背负弓弩，腰挎长刀，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沙场悍卒特有的肃杀之气。为首一人，身着不起眼的灰色劲装，脸上戴着一个遮住大半张脸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这队人马速度极快，转眼就到了近前，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直接朝着沈墨的营地冲来！
沈墨的护卫们脸色大变，纷纷拔刀呵斥：“站住！什么人？！”
那队灰衣骑兵却恍若未闻，如同钢铁洪流般，径直冲散了沈墨护卫那松散的阵型，马头几乎要撞上沈墨的马车！
沈墨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死死盯着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首领，眼神惊疑不定。
青铜面具首领勒住马，目光扫过场中，在阿阮和苏晚晴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温度，随即转向沈墨，用一种经过改变的、金属摩擦般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沈督办，好大的闲情逸致，在这荒山野岭拦路盘查女眷？”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沈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压着怒气：“阁下是何人？在此拦截朝廷命官，意欲何为？！”
“朝廷命官？”青铜面具人嗤笑一声，“督办还是先管好江南那一摊子事吧。京城的风，还没吹到那么远。”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沈墨眼神闪烁，似乎对这批突然出现的人马极为忌惮，咬牙道：“本官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对你的事没兴趣。”青铜面具人语气淡漠，“只是奉命提醒督办一句，江南织造局的差事要紧，别把手伸得太长，免得……引火烧身。”
他说完，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沈墨，目光再次转向阿阮和苏晚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走吧。”
阿阮和苏晚晴都愣住了。这人……是来帮她们解围的？他是谁？奉谁的命？
但此刻容不得她们细想。苏晚晴反应极快，立刻一夹马腹，低喝一声：“走！”
两人策马，从灰衣骑兵让开的通道中疾驰而出，头也不回地朝着官道南方奔去。
身后，传来沈墨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以及那青铜面具人冰冷的警告声，渐渐被风声和马蹄声淹没。
一直跑出十几里地，确认后面无人追赶，两人才敢放慢速度。
“刚才那些人……是谁？”阿阮心有余悸，喘着气问道。那青铜面具人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逊于之前的黑衣杀手。
苏晚晴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沈墨的人，也不是朝廷的兵马。看他们的做派和装备，倒像是……某个势力蓄养的精锐私兵。”
私兵？又一个隐藏的势力？阿阮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江南还没到，水就已经深得快淹死人了。
“那个沈墨，肯定有问题。”苏晚晴继续道，“他看你的眼神不对，而且似乎很忌惮刚才那批人。江南织造局……看来我们这次南下，注定不会平静了。”
阿阮默默点头。沈墨的怀疑，青铜面具人的解围，都像是一团团迷雾，笼罩在前方的路上。信王妃安排的“阿阮”这个身份，恐怕真的牵扯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江南，找到安公公。”苏晚晴沉声道，“只有找到他，才能弄清楚这些谜团。另外，也要小心那个沈墨，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不敢再走官道，重新拐入山林小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林中光线昏暗，虫鸣四起，更添了几分阴森。
就在她们寻找地方过夜时，阿阮眼尖地发现，前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被人用刀刻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小的箭头标记，指向东南方向。
那标记的样式，竟然和之前在宫中，那个神秘的“第三人”（信王？）留下的银钥匙上的花纹，有几分相似！
阿阮的心猛地一跳。
这标记……是留给谁的？是巧合，还是……有人一直在暗中指引着她们南下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