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母舰低沉的嗡鸣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回荡在翡翠星的天际。灵犀洞窟内,曾经囚禁季青野的地方,如今只剩下能量散尽后的微弱涟漪。三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君主”跪伏在地,姿态各异,却同样被剥夺了引以为傲的权柄,如同被拔去爪牙的猛兽。
季青野没有再看他们。她的意识如同水银泻地,与苏醒的母舰核心紧密相连。无数信息流冲刷着她的感知——星图被更新,破损的结构被标记,沉寂的武器系统等待着激活指令。这感觉,比单纯依靠灵犀和虫群网络更加浩瀚,更加…...古老。她仿佛能触摸到这艘母舰曾经历的辉煌与陨落的悲怆。
“仲裁者,”她的意念在网络中流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全面评估母舰状态,列出优先修复序列。我们需要尽快恢复基本航行与防御能力。”
【收到,主宰。初步评估完成。结构完整度提升至31%,核心能量回路已初步激活。优先事项:修复7号推进阵列,补充灵犀储备至安全阈值以上,重新校准远程探测系统。】
现实的需求压倒了复仇的快意。母舰虽然苏醒,但仍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巨人。而翡翠星,也并非久留之地。
她将目光投向洞窟外。通过母舰增强的传感器,她清晰地“看”到了远方那片被“曜”肆虐过的焦土,看到了在“羲”精密压迫下麻木劳作的人类部落,也看到了更远处,那片属于彼岸文明的、秩序井然的光芒。甚至,她还捕捉到了虚空潜行者与那些人类“影语者”组成的“血誓盟约”,他们正隐匿在丛林深处,警惕地观察着母舰的异动。
内忧外患,并未因她的脱困而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她缓缓落地,走向跪伏的三子。
“曜。”她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暗金色的身影微微一颤,却没有抬头。
“你的‘毁灭者’军团,已被打散编入裂爪虫主力。从今日起,你带领一支先锋小队,负责清理母舰外围残留的、具有攻击性的本土生物巢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使用超过三成的力量,更不得伤及任何已标记的‘资源点’(人类部落)。”
这是流放,也是枷锁。让他去与野兽搏杀,却束缚他的爪牙,提醒他权力的来源与界限。“曜”的拳头死死攥紧,甲壳发出摩擦声,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闷的“是”。
她转向“羲”。“你数据库里关于‘织星者’文明和‘永恒熔炉’的资料,全部移交仲裁者最高密级库。你的新任务是,利用你的计算力,分析我们现有的所有基因序列——虫族的、本土生物的、甚至…...人类的,寻找能够适应极端环境、能量利用率更高的改良方向。我要看到切实可行的方案,而不是空谈。”
剥夺了他对现有力量的控制,却给了他一个更宏大、也更符合他本性的研究课题,将他引导向创造而非控制。“羲”的银色眼眸中数据流重新开始缓慢流转,他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最后,她看向将脸深深埋起的“宸”。
“宸,”她的语气稍微缓和,却依旧带着疏离,“你感受得到星球的痛苦。那就去做点什么。带上你的‘园丁’工蜂,去修复‘曜’造成的创伤,去净化被污染的土地。同时,我要你尝试与那些…...‘影语者’接触。”
“母亲!”宸猛地抬起头,碧绿的眼眸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不是谈判,是观察。”季青野打断他,“了解他们的诉求,评估他们的潜力。我们需要知道,除了奴役和毁灭,是否存在另一种…...共存的可能。这是你的考验,也是你赎罪的机会。”
她给了他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也给了他一个重新定义自己道路的契机。宸看着母亲,眼神复杂,最终低声道:“我…...明白了。”
处理完逆子,季青野一步踏出,身影已然出现在母舰外部,悬浮在残骸那巨大的、正在缓慢自我修复的裂口之上。虚空潜行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她身旁浮现。
“主宰。”它的链接冰冷而稳定。
“清理得很及时。”季青野赞许道,目光扫过下方那片广袤而陌生的世界,“那些人类反抗者,暂时监视即可。我们的首要目标,是修复母舰,离开这里。”
“明白。”
她抬头,望向翡翠星清澈(却对她充满排斥)的天空,以及更远处那片深邃的、隐藏着“噬光者”与“方舟”之谜的星海。
重掌权柄的感觉,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是一种更加沉甸甸的责任。她拥有了更强的力量,一艘正在苏醒的古老母舰,但也面临着更复杂的局面:三个心怀异志、能力非凡的子嗣;一颗对她充满敌意的星球;两个态度不明的人类文明;以及星海中未知的威胁。
王座之下,余烬未冷,新芽已生。是让余烬复燃,焚尽一切,还是引导新芽,在废墟上开辟新的道路?
季青野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虫群,为了她那刚刚挣脱囚笼、却已背负上更沉重枷锁的…...永恒净土之梦。
青铜的辉光在她身后流淌,映照着这位重归王座的女皇,也映照着脚下这片充满生机与矛盾的翡翠之星。新的征程,就在这片光辉中,悄然开始了。